那少年爽快接了:“人哪有那么容易死?”
“这时候还能说这话吗?”叶九寻敲了敲他的脑袋,“你看远处升起的黑烟,那是什么?那是烧尸的烟灰——死还不容易吗?死最容易了。”
少年有些局促地往周遭瞧了瞧,他咽了口唾沫,有些惭愧道:“兰松受教。”
“不是为了叫你装乖才说这些的,是要叫你平日里小心儿点过活。”叶九寻拿指头弹了弹少年的脑门。
“你俩好好呆这儿替我把门给看好了,我去瞧瞧我师傅他伤势如何。”
-------------------------------------
那温坐在屋里,膝盖处的布料被大夫用剪子给剪开了,露出了里边血淋淋的伤口,污血擦净后皮肉掩着的白花花的骨隐约可见。
叶九寻双眉拧得越发深,他走近了些,急切地开口:“师……”
温回头打断了他:“世子有什么事吩咐?”
“抱歉……”
温没应声,点了点头随即旋回身去。
叶九寻早就琢磨透了温的性子,也就静静地立在那里瞧大夫给温疗伤。
冷,壑州一年四季就只有那么两月是不冷的,寒风从被剪开的口子钻进去,附在那上边冻得温皮肤发红。可他不大怕冷,便也没唤人挪盆烧着的炭来,只是沉默地阖上了眼。
叶九寻虽能摸清他的性子,却如何也想不通世上怎么还有生了温这般性子的人儿,当然也看不破他的心思。
温一不贪财,二不好色,三不争权,无欲无求的,他到底要什么,不要什么,叶九寻都不知道,只觉得他像庙中神像似的端方正直。
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怎么会没有所欲所求的呢?那活在这世上有什么意思呢?
他其实不懂温,一点儿也不懂。
而且他胆子也小,还是个谦谦君子。
断袖之癖他戒了,就在下序清山回壑州不久。
壑州的寒气是刺在骨上的,下山后有一日他不知发了什么疯,赤着膀子便往厚雪里扎,后来被人发现时人已冷昏了,却不知怎的冻得脑子清明了。
害了场风寒后,他小病好了,大病跟着也好了——断袖之癖好了!
再后来他主动提起了结亲二字,见了白家的女儿。
然而怪癖好治好了,温也仍旧是他师父,潜移默化的东西是瞧不着的。光阴一年一年的溜,叶九寻脸没怎么变,性子却冷了不少。可他生来就乖,再怎么冷,也只是较儿时少言寡语许多,心肠仍是烫的,单是凭他这么多年没说过他师父一句不好便可见一斑了。
哪有多少人是受了辱却还没有半句怨言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