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里!上面!”
有人大喊,众人循声转头,只见广场边上的三层建筑楼顶上,立着两个影子。
是的,影子。高处无灯,只有些月光,叫人勉强看得清那是两个随风而动的黑影。赛里斯痴痴仰望着,一下就意识到,那飘动的影子应该是宁非的斗篷。
兜帽,黑色,长斗篷,这就是宁非行医时的标准装扮。
但今天有两个影子,哪个是宁非?旁边的另一个又是谁?
“呃啊……!”巴特利公爵迟来的痛觉终于起效,耳朵的剧痛使得他痛苦呻吟,鲜血从他捂住耳朵的指缝之间溢出。他很痛,但他的反应不是立刻逃跑,而是愤怒之火被彻底点燃,大喊道:“卫兵!卫兵呢?都在干什么?!”
卫兵终于反应过来,在公爵面前举起盾牌,公爵捂着耳朵继续高声喝令:“放箭!放箭!!!杀掉宁非的人有重赏!”
弓箭手们纷纷搭弓瞄准。下打上,对方所在之处昏暗,一切都是不利,弓箭手们依旧不敢不发。至于广场附近聚集的熬夜看热闹的居民安危,更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簌簌簌——!
寒光划过夜空,直奔楼顶黑影而去!然而几乎同一刻,其中一个黑影举起手,风刃骤发、长袍飞扬,无影之忍斩向箭群!
瞬息之间,箭矢或被从中斩断,半空衰落;或铁制箭头被风刃正面撞上,犹如撞到了什么硬物,折断的箭头竟被生生被扇回了人群当中;更有甚者,风刃最终正正撞上几块盾牌组成的盾阵,巨大的冲力直接把人撞飞!
“啊啊啊!!!”
站在卫兵们身后的巴特利公爵和其他人,也被连带着狠狠撞倒。公爵的耳朵再次受创,痛得他眼前一黑,剎那间几乎动弹不得。而就在他的眼前,一个仆人没站在盾阵之后,直接被风刃削掉了半只手臂,正在凄厉惨叫。
再外围,广场卫兵、围观人群,都有被流箭伤到的。加上惨叫声,这下平民们一哄而散,附近看热闹的居民也砰砰砰地关上窗,就怕被误伤。就连原本围在巴特利公爵身边全副武装的卫兵们,都变得松散怯懦,不自觉地想要远离公爵。因为他们的那些厚厚的藤编盾,已经被风刃几乎削断;铁制盾也被撞出巨大凹坑,基本拿不住,更不可能再扛住一次那可怕的无形之刃。
惨叫和血腥交织,当人们真正直面死亡的时候,极少有人不怕死。
“你们去哪?!回来,不许退!魔鬼宁非就在这里,杀了他!”巴特利公爵爬起来后,嘴上这么说着,却抓住一个仆人不松手,企图用他来为自己遮挡。而他的脚步,似乎也在另一个方向退去:“还有,去叫教皇来!快叫教皇……”
此时,被他抓得几乎呼吸不过来的仆人,看到黑影中的一个,也举起了弓箭!
即便只有个大致轮廓,也看得出那把弓比卫兵的更大。动作之间,月光的反射顺着那弓和弦滑下,尖利而冰冷。
“他、他……巴特利公爵的名字已经被去掉了!!!”仆人尖叫起来,对死亡的恐惧使得他奋力挣扎,“广场上现在没有公爵的名字!目标不是他!不要射、不要射!!!”
确实,虽然巴特利公爵的名字两次被写在这里,可第一次的雕像已经被移走,第二次的水池石头也被打乱。按照宁非的死亡预言,不该杀巴特利公爵了。
但“魔鬼”会讲道理吗?显然不会。
搭弓,瞄准,放箭,簌——!
千钧一发之际,巴特利公爵紧紧拽住仆人的后背,高大的身躯缩在仆人瘦弱的身后。只听“呃!”的一声呜咽,仆人浑身一震,震动传到公爵身上。然后,仆人倒了下去。
他还没死,但必死,而且很快。一支黑铁箭几乎扎穿了他的胸膛,鲜血从他的胸口、嘴里涌出。他面朝上,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上方。散开的人群让他看到了夜空,皎白月光在他的视线中渐渐模糊。
没人会去救治,没人来得及哀悼。众人彻底明白,魔鬼不会因为名字改了而停下,也不会被“平民人质”束手束脚。今天,似乎就是巴特利公爵的死期。
看着楼上的黑影似乎想要再次搭弓射箭,仆人和卫兵们都彻底恐慌了,忙不迭地远离公爵,生怕被他抓住变成下一个牺牲者。公爵的“铜墙铁壁”就这样彻底散开,就算公爵骂人、大喊要把这些人都杀了,也止不住众人的逃跑。公爵都要死了,谁还怕他的嘴上威慑呢?将死之人,不足为惧。
楼顶上的黑影已经再次搭箭。
公爵终于再也顾不上骂人,踉踉跄跄往反方向跑去。然而他跑不快,一方面是他本身就因为失血和前面的撞击,身体疼痛行动不便;另一方面是他向往人群中跑,可绝大部分人都只想甩开他、远离他,不要被他连累上杀生之祸。
只有一个人没躲避他。
准确来说,是巴特利公爵撞到了他身上。定睛一看,居然是自己的小儿子,赛里斯。
“是你把他带来的……都是你害的!”
公爵竟完全没想过小儿子为什么傻愣愣地站在这里不动,只一把拽住小儿子,咒骂道:“你先上的他,他怎么不先杀了你?!”
赛里斯似乎才回过神,看向自己的父亲。就在他张开嘴,似乎要说点什么的时候,一种摄人的尖啸声从空中传来,巴特利公爵想都没想,薅过赛里斯就转了过去!
可是这次他失算了。
一支利箭径直穿透了赛里斯的身体,狠狠扎进公爵的腹部,将他俩捅了个对穿。
“呃……!”
赛里斯说不出话,盯着公爵,朝着公爵倒了下去。两人摔下去,又因为那支箭的力量,他们面对面地侧身倒在一起。
“父亲……”赛里斯瞪着公爵,张了张嘴,用连气音都算不上、谁都听不到的声音,说了此生最后一句话。
“你也……赎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