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梵话音才落,轰的一声巨响,地铁站里震动了一下。
车厢中点燃的烛光被激荡的气流冲击,明灭扑闪,透过车窗在隧道墙壁上摇曳出狂乱的影子。站台立柱上“涧”字的三点水被震掉,昏暗的光线晃过,照映出的站台名称,竟然是“太平间”。
车窗外,无数碎石灰尘从天顶上簌簌而下。何冬堂小声尖叫,裴尧下意识地弹起来将她拦在身后,释梵也从地上站起来,握紧了手中合金柄的雨伞。
震动停止之后,其他临近车厢的人开始小声议论,猜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几十秒之后,一个十四五岁、身边漂浮着血色飘带的女孩,从几乎被震成废墟的楼梯口跳了进来。她操纵着的红飘带在她身后浮动,捆着一大团东西,被捆住的东西不知道是怪物还是什么,在重重叠叠的飘带束缚中挣扎,激烈地变幻着形状。
操纵飘带的女孩和裴尧还算得上有一面之缘,正是在《终点站》剧本中遭遇过的霜傲天。
绸带飞到霜傲天脚下,托着她飘进车厢中,她大喊:“秃子去哪了?赶紧过来救人!”
伴随着她的叫喊声,飘带微微松开,隐约可以从缝隙处看见半张青年男子的脸,面孔痛苦扭曲。
释梵立刻放下手里的伞,朝她走过:“我最后一片指甲刚刚剪完。”
霜傲天:“脚趾甲呢?”
释梵说:“也剪完了。”
霜傲天眉头皱起,释梵说:“但是我想毛发的也有差不多的作用。用眉毛和腿毛没那么尴尬,但是效果弱;腋毛可能不那么好接受,但见效快些。”
霜傲天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痛苦的表情:“……有头发多好,你TM为什么是个秃子。”
形势紧急,容不得多计较。释梵撩起衣服拔了两根腋毛塞进被捆住的人嘴里,他渐渐停止了挣扎,面上的痛苦之色虽然还没有退去,病异的侵蚀却明显被抑制住了。
霜傲天收回了自己的飘带,被她绑来的男人摔在地上,不省人事。他背后似乎背负着一大团黑色的雾气,隐约是个怪物狰狞的轮廓。那个怪物的黑影似乎极其恐怖,即便它只是一个虚影,若有人无意间瞥到一眼,也会感到心头一悸。
裴尧看着她身边灵巧的飘带,两眼发光:“哇这个好酷,这是你的病症吗?”
“是啊。我的病症,【深红之冕】。”霜傲天伸出手,一条血红色的飘带宛如有生命的活物,从她掌心游过,“杀死的人、消灭的病异越多,吸收越多的血液,我的病症就会变得更强。”
飘带的质地丝滑如绸缎,看起来手感很好,裴尧蠢蠢欲动,好奇地想伸手去摸一下:“看起来好像混天绫啊。”
“噗,你也看哪吒传奇?”霜傲天笑了一声,“深红之冕可以有很多种形态,我最喜欢这一种。剔骨还父割肉还母,多帅啊,童年男神简直。读小学的时候我还爱拿垃圾桶上面的圈圈当乾坤圈扔呢。”
地铁内紧张的气氛稍微缓和些许,被风扑熄的蜡烛也再度被点燃,隧道里重新通透明亮起来。
“这是我亲友侯子,大名侯立谢,也是白金联盟的骨干成员。”霜傲天将躺在地上昏迷的侯立谢介绍给另外几人,“我在周围巡逻警戒的时候,见到他一路狂奔,边跑边喊‘不要过来’之类的,我叫他也没反应,似乎是受到了病异侵蚀的影响。”
“我把他打晕了带回来抢救一下。如果他能好过来,我们说不定可以多一个帮手。”
她说话之间,侯立谢发出忍耐疼痛的低哼声,竟然很快就转醒过来。
他恢复得太快,在场几人都露出意外的神色。
“我靠,头好痛……”侯立谢揉着后脑坐起来,“这里是什么地方?小霜,你也在这里?”
霜傲天说:“是啊。我刚刚看到你一个人在路上狂奔,你遇到什么怪物了?”
她不说还好,一问到这个问题,侯立谢立刻露出了怪异的惊恐神色。
他牙关咬得极紧,甚至因为过度紧张发出后槽牙打架的嗒嗒声。他陷入了一种极端惊恐和愤怒之中,面皮紧绷,甚至让人担心他是否下一秒就会因为过度紧张而背过气去。
可他却对霜傲天的提问矢口否认:“没有,我没有遇到什么怪物。”
“真的吗?没有就最好了。”裴尧说,“可是你背后那团黑色的……”
“没有!我说了什么都没有!”侯立谢忽然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表现出极度的抗拒,“我背后根本没有东西,一定是你看错了!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的!”
裴尧被他突如其来的惊乍吓了一跳,不敢再问。霜傲天皱了皱眉,可侯立谢情绪太不稳定,他自己不愿说,她也不好再刺激他。
她只说:“现在到处都是危险,你得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别人是顾不上你的。”
侯立谢重重喘息了几下,缓过气来,逐渐恢复了正常,勉强道歉道:“不好意思啊,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一下子太紧张了。”
“没事,你不用紧张了。这里虽然也不完全安全,但比外面要好很多。”明明比侯立谢小十几岁,霜傲天却表现出了角色倒置一般的成熟,反安慰起了侯立谢来,“而且秃子在这里,就算你受到了病异侵蚀,只要吃他一根毛,就可以恢复正常。我们不会变成怪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