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而久之,这套以长御幼的独特传统便形成了。”
荀千秋:“听你这么一解释,我感觉好像也没有那么恐怖了。”
“透过现象看本质。人类恐惧未知,但凡是有迹可循、有理可依的事情,你在理解并将它纳入自己的知识框架内后,就会感到它并不可惧。”神秘声音淡淡说道。
荀千秋问:“既然如此……我应该搞一个什么样的观念出来,作为白磲岛新的信仰呢?”
“答案已经摆在你面前了。”
荀千秋抬起头,镶嵌在宝座顶端的权柄碎片光彩夺目。
“想推翻旧的规则,你需要一股足够强大的力量,为你击碎旧日坚不可摧的等阶壁垒。”神秘声音说,“而灾厄是你最好的选择。”
“灾厄会平等地降临在每一个人头上,为他们带来病痛与死亡,任何生灵都对灾厄有天生的敬畏之心。面对灭顶之灾,一个族群的等级壁垒就像一张掉在鞋底下的薯片一样,轻而易举便被碾得粉碎。生死大难当前,财富、年龄、权利,一切都没有意义。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重新洗牌,制定新的规则。”
“不过,观念的转变,是一个长期而微妙的过程。在此之前你需要漫长地蛰伏,巧妙地将这座岛屿一点点渗透……直到最终爆发的那一刻到来。”
听从神秘声音的建议,荀千秋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悄悄从珊瑚塔楼里离开后,就回到珍珠工厂,过上与原先别无二般的日常生活。
他耐心地忍耐并等待着,直到年岁渐长。二十一岁那年,他已经成为了珍珠工厂的负责人,手底下管理着一批岛民。
“在击溃你的敌人之前,首先要了解你的敌人,并将它的特性化为对自己有利的武器……学会利用规则,你的前路会轻松很多。”
比起等待年龄的增长,抬高自己的辈分是更快的晋升阶梯。
荀千秋是外乡人,和当地岛民有生殖隔离,无法繁育后代。但他巧妙地利用了长者为尊的规则,命令一个比他年少的怀孕岛民,谎称孩子是他的后代。对方无法拒绝他的要求,这些孩子生下来就被记在荀千秋名下,他的地位一夜之间抬升了一个档次。
但这还远远不够。
他需要更高的地位,更多的权利。
他从那些孩子中挑选了几个看起来健全的,亲自带大。到了他们八岁,也就是白磲岛民可以生育的最低年龄的时候,便让他们交配,生下新的后代,再次抬高自己的地位。
白磲岛民很少会刻意地去关注和照料自己的后代,他们只会役使子女。加之幼崽折损率极高,配对和生育困难,很难在短时间内增加后辈的代数。
因此,十年之内繁育两代,这种情况,只会在荀千秋治下的地方发生。这让他成为了最年轻的、有资格进入珊瑚塔楼的人。
虽然只是以守卫的身份,但这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有了最基础的势力范围,一定的社会地位,接下来就是与上层阶级进行接触。”神秘声音教导道,“煽动他们,让阶级壁垒变得更加清晰突出。让这些贵族长老们对你麾下曾受庇佑的年轻人施加更强的压迫,激化矛盾——只有到垂危濒死的那刻,他们才会意识到,你曾经带给过他们什么。”
担任塔楼守卫的职责之后,荀千秋不再照料珍珠工厂以及采珠相关的事情。
与之相反的,他暗中向长老们告发珍珠工厂中的岛民,他们正在模糊岛上的长幼尊卑观念。在工厂中居然提倡让年长力壮的青年人做更多的活,而让年幼无用的孩子们荒废时间,轻松度日,这简直不可理喻。
长老们听闻后果然震怒,派守卫去清查此事,并施以惩戒,强势镇压。
荀千秋并没有亲自参与那次任务。但他听说,珍珠工厂出产的那一批珍珠粉,拥有着鲜血晕染出的漂亮的粉红色。
那天涨潮之后,所有长老离开珊瑚塔楼,回到自己的住处休息。他独自一人进入议事大厅,面对宝座顶端的灾厄权柄双手合十,低下了头,沉默良久。
万籁俱寂中,他听见逃亡般仓惶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议事厅的大门被人撞开,胆敢闯进年长者神圣禁地的年轻人浑身染血,扶着门框剧烈喘息。
阿海一冲进议事厅,便看见中央站着一道熟悉的背影。十二支鲸脂烛的火光跳动了一下,在片刻的黯淡之后骤然大亮,金色的光辉全都落在荀千秋肩上。
年轻人双眼一亮。
此刻他尚且不知自己的同辈遭受的所有厄运,都来自眼前之人的出卖。
他只记得荀千秋曾向他伸出的援手,记得荀千秋曾经一遍又一遍对他们说,尊老爱幼,长少平等,每一个人都有照自己想要的模样活下去的权利,而不必一味听从他人的命令。
这一刻,强烈的求生欲在他心中迸发,战胜了一切对命令服从的天性,对尊卑传统的敬畏,在胸腔中激荡,逼迫他向荀千秋伸出了求援的手。
“我不想死!求你……救救我们!”
荀千秋放下双手,缓缓转身。
他知道,从这一刻开始,他播下的火种,终于燃烧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