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瑞微微皱眉,思考得更久了些,慢慢道:「朝廷财力有限,不可能举全国之力只为供养学子,力有不逮却又不得不为,若能让其自给自足便好了……。」
「皇阿玛,能否改变朝廷供养的方式,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与其年年调拨钱粮实物,不如直接划拨一些田地山林等给予县学,让其作为学田丶学山丶学地丶学铺,不但能让县学真正做到自给自足,朝廷每年也少了一大笔开支,何乐而不为?」
康熙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笑容一直都没落下,心中已是惊叹不已,十岁的孩子能够有不局限于眼前的长远目光已是让他高兴,还能言之有物,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惊喜,忍不住问道:「能不能告诉皇阿玛,为何能想到要给县学授田地山林?」这种办法已经与他心中的想法极为接近了,虽然还有几分稚嫩,但是比起很多官员已经是强太多了,经验可以积累,资质眼光却是无法改变的。
承瑞放下手中的摺子,笑着回道:「儿子这是从皇庄的管理上想到的,前年额娘给儿子和弟弟每人一个皇庄,说是以后儿子们出宫开府是要花大钱的,总要学会自己理财管事,才不会被下面的奴才糊弄了去。」说着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儿子本以为一个皇庄能有多少事,结果还真被难住了,这才知道皇庄单是一个自给自足就不简单,不但各种田地山林要种什么丶养什么都是有讲究的,唯有合理有序方能自成一体,才能保证每年供给府里的产出,还要保证多馀的东西及时变现为银钱,而农闲时期皇庄也要有些买卖方能细水长流,保证府邸的花销。」
听着这些康熙有些惊讶,他自然知道宜敏将手头上管着的皇庄给了两个孩子,毕竟以后儿子成年开府不可能一直靠着宫里那点俸银养活自己,这些皇庄本就是给儿子们备着的,只是让他们的额娘先行代管,没想到只是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儿子不但认认真真管了,还从中学到了本事,更能举一反三用到了国家大事上,当真是极好的!
康熙笑容满面,连道三声好,这些日子将两个儿子待在身边,可谓惊喜连连,两个孩子从小便资质惊人,这些日子帮着他打下手却也看出了不同,二子处事风格可谓南辕北辙,赛音察浑素来喜武厌文,性子骄傲刚烈,做事也偏向干脆直接,不乐意走弯路,虽然有些法子不是不可行,但是过刚易折,国家大事可不是都能这般简单就能解决的,这般性子却是不适合朝廷党争的。
承瑞处事风格则偏稳重,处理摺子的时候能够很快抓住事情的重点,不会被那些眼花缭乱的空话套话唬住,别的能力都能培养,政治嗅觉却是一种天赋,他很庆幸自己的长子拥有这种优秀的资质,而次子的天赋几乎都在武学兵法上了,两子这般刚好文武互补,只要自己好好培养,不怕大清后继无人。
康熙中已是暗下决定,他的皇玛法丶皇阿玛都不长寿,他从现在起就该考虑起培养继承人的问题了,否则万一他出了什么事,大清上下可谓措手不及,难道又要来一次幼主登基吗?经过途中那次刺杀和太皇太后的刺激,康熙已经开始考虑后事了,大清已经经历两朝不足十岁登基的幼主,要是再来一次,怕就是大清还能不能继续姓爱新觉罗家可就难说了。
想到渖阳传来的密报,康熙眼神一冷,这些乱臣贼子其心可诛,朕已经给了他们机会,就看这些人是不是够聪明了,他留了阿布鼐的老命这么多年,可不是为了让他逃出生天回草原享福的,他要藉机把察哈尔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彻底拔掉了,待此事功成,他便足以告慰父祖在天之灵,也无人再能阻碍大清彻底一统南北的征途。
第170章乱战
远远的一处高地上,康熙身着骑装铠甲,头戴缨盔,骑着他心爱的狮子骢静静地眺望远处,目力可及的那处峡谷传来一阵滚滚烟尘,接着就是人喊马嘶声,康熙的目光瞬间变冷,眼中杀意凛然,手紧紧地握住身侧佩剑。
承瑞和赛音察浑骑马分立康熙侧后,承瑞目视前方面无表情,赛音察浑面上隐隐的兴奋,勾起的嘴角带上了些许杀意,过人的目力能让他清楚地看到那如蝗的弓箭丶刺目的刀光,还有那飞溅的鲜血,两方人马搏命厮杀在一起,这些场面让他热血沸腾,恨不能肋生双翼好好杀他个痛快。
承瑞转头瞪了他一眼,赛音察浑翻了个白眼,收起那几分刻意外露的情绪,就算他再不甘心,对自己身手再自信,他也知道没可能如愿的,毕竟康熙决不可能让自己不过十岁稚龄的儿子上战场的,能带着他们在此处高崖观摩已经是他们求来的了,本来康熙的打算是派人保护他俩留在后方安全之处的。
康熙举着洋人献上远目镜全神贯注地紧盯着战场局势,压根没空关注身后两个儿子的眉眼官司,他早就知道回京途中定然会有埋伏,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派出骑兵拦截,除了没有打出旗号之外,连铠甲武器都不曾进行掩饰,对察哈尔骑兵的战法战术大清早已了如指掌,护军营将官反应极为迅速,手下士卒只是稍稍混乱片刻就稳住了阵脚,组织起有序的反攻。
康熙的眉头却慢慢皱了起来,察哈尔此行已经是孤注一掷,不可能只有这点实力,布尔尼狼子野心的同时实力不弱,否则也无法在阿布鼐被禁,蒙古各部环伺之下保住察哈尔那片丰美草原,察哈尔的实力绝对不止于此。
眼看在远处局势陷入拉锯战,康熙目光森冷,沉声道:「令前军营缓缓后撤,中军推进,前后围歼峡谷内乱兵,合兵一处后直接护着两架御辇往前冲出峡谷,后军营护住三架御辇速速退出峡谷,三里外分三段设拒马,连弩队隐藏待命,骁骑营游弋断后。」布尔尼既然不见兔子不撒鹰,他就撒下香饵看他敢不敢来。
随着传令官挥动旗子,自然有人负责将旗语传递至军中,军中各级将领似乎早有准备,前中二军拼着不顾头尾的伤亡,直接将中间部分的敌军包了饺子,然后快速合兵一处向前突进,虽然伤亡数量激增,却能高效地杀出重围,似乎对方也没想到清军能够如此果决地断尾求生,颇有些手忙脚乱了一瞬,但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对方也开始不顾伤亡拼死阻拦,于是两方接战地带成了绞肉场一般血肉横飞,前一刻刚杀死敌人,下一刻就会被人杀死,便是没死倒地也会被无数只脚踩踏致死。
随着双方伤亡急剧升高,战斗的烈度却开始下降,康熙一边观察着战场一边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布尔尼不是个蠢货,单凭这点兵力想要偷袭康熙无疑是痴人说梦,不过护军营三军数万人马,就说此地离最近驻军所在不过百里,越是拖延援军出现的可能性越大,布尔尼是沙场宿将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他肯定还有后手,如今就只能看谁更能忍了。
承瑞看着远处的战场,面上看着冷淡,眼中却带着担忧,这护军三营明显是皇阿玛放在明面上的诱饵,但是如今伤亡数量已经超过两层,若非各级将官亲自压阵,恐怕士气都要出现动摇,自古以来一支军队能够伤亡三层而不溃已经称得上强军了,如今这局势很明显就看谁能撑得更久,没想到察哈尔经过两代皇帝十数年的削弱依然有如此战力,便能依稀窥见当年鼎盛时期的察哈尔实力是何等强横。
赛音察浑却没有承瑞这般思虑重重,他双目放光地看着那杀气沸腾的战场,那股子残忍血腥不仅没有吓到他,反而令他有种血脉贲张的兴奋,他发自骨子里的喜欢这种感觉,他没有刻意忍耐的情况下,周围的人都能感觉到他那按奈不住的战意,这波随行的多是康熙心腹且上过战场的武将,对于赛音察浑的表现不仅没有排斥,反而目露欣赏的居多,满族儿郎就该有这股子血气,若是这点小场面就被吓软了腿,那还是个男人嘛?
康熙身子突然一震,怒道:「好个布尔尼,好个察哈尔,果然狼子野心蓄谋已久!」话音未落就听到远处传来络绎不绝的炮仗爆鸣声,所有人都是心中一紧,极目远眺却见那条深长的峡谷高处,出现一队人马,手中举着一根根长杆向下射击,不是鸟铳又是何物,不由得一个个面色大变,裕亲王福全更是惊呼出声:「这怎么可能,察哈尔怎会有如此装备?皇上,鸟铳威力可不是护军营能拦住的,这可……」
康熙抬手阻止了福全接下来的话,面上冷笑连连:「二哥不必惊慌,察哈尔此举确实有些出人意料,但是鸟枪这种东西极为稀缺,不管布尔尼是从哪里弄来的,恐怕数量都不可能多,你听听那鸟铳的声音可还有一开始的气势?」鸟铳制造难度极高,而且上膛更换火药更是繁琐,除非达到一定数量进行批次射击,否则就是一波而已,威慑远大于战力。
所有人听了不由得冷静下来,凝神细听果然爆鸣声从密集变得稀稀拉拉,不由得松了口气,只有少数人依然眉头紧锁,显然意识到了出现这种情况背后意味着什么,这些年大清秘密制造鸟铳和大炮,还专门成立了火器营进行训练,这都是大清的最高机密,便是御前侍卫这等亲兵卫队都没有装备,何况是察哈尔?他们究竟如何得到鸟铳,是否还有其他装备?如今大清倚为最高武力的红衣大炮是否也在其中?若是如此恐怕此地也不安全了,红衣大炮的威力足以远距离一炮灭掉这个小山头上的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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