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没事吧?」看着沉默不语的兄长,一向胆大包天的赛音察浑也有些忐忑起来了,不会是被气疯了吧?
向来好脾气的人一旦发起怒来才更可怕,尤其承瑞不仅治政能力有如神助,武力值也是高得可怕,至少他以前还能隐约感应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压迫感,但是慢慢的那股气息不断内敛,直至宛如不通武艺的常人一般。
承瑞面无表情地扫过来一眼,眼神里什么都没有,却让赛音察浑浑身汗毛直竖,忍不住伸手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哥,你是我亲哥,有事你直接吩咐就是了,能别这么看我吗?我瘮的慌!」
承瑞懒得去看自家弟弟的表演,自顾自起身走到书案前,从批覆好的那批公文中抽出十几份丢到一旁,又把自己亲笔上书的一匣子奏摺取出来,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拍成了粉末,扫进了废纸篓里。
赛音察浑看得一愣一愣的,不由自主地摆正了坐姿,心里七上八下的乱跳,事情有点不妙啊,要知道每次大哥上书都会给朝廷带来许多好处,刚刚那么一大叠奏摺需要花费多少心血,能带来多少收益简直难以想像,结果就这么毫不留情地将之飞灰了,显然大哥不准备呈交给皇阿玛了。
第354章干坤翻覆(五)
锺粹宫
正殿花厅内,宜敏慵懒侧卧在美人榻上假寐,跟前端坐着两位身着妃位宫装的美妇人,一个手执宫扇轻轻摇动,一个纤指翻飞正打着络子,很快一个精美绝伦的流苏络子就编好了,她献宝似得送到宜敏面前:「娘娘,这络子正好衬您新得的那块暖玉,臣妾帮您编起来可好?」
宜敏慢慢地睁开眼睛,漂亮的凤眼清澈见底,毫无半点睡意,接过敬妃王佳氏手中的络子,细细端详后赞叹道:「敬妃有心了,你这双手当真巧,区区几条丝绦便能化腐朽为神奇,那暖玉养生,便赐给小十三吧!」
敬妃闻言忍不住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抿唇腼腆一笑:「不过是个络子罢了,当不得娘娘夸赞,所谓无功不受禄,只是小十三身子弱,畏寒怕热的,臣妾便厚颜替小十三谢娘娘恩典了。」
安妃李氏摇了摇手中的团扇,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咱能不这么虚伪吗?本来就是为了替儿子讨要暖玉来的,这会倒是装上了,有意思吗?直接说难道娘娘会不给么?」李氏性格直爽干脆,向来一根肠子通到底,有什么说什么,最是不喜欢虚伪客套的做派,即使跟王佳氏交好也不妨碍她怼人。
敬妃听了倒是不恼,脸上还是那副温柔的模样,轻声细语地道:「直言讨要总是太过孟浪的,我编个络子给娘娘便是问个意思,给或不给全看娘娘高兴与否。」若是开口说出了要求,皇后便是不乐意也不好拒绝,做事还是留三分馀地为好。
宜敏面上微微带笑,点了点头:「敬妃做事向来周全,安妃还是要多学两分才好,凡事不可操之过急,便是生死大敌也当徐徐图之,若是逼迫太过反倒弄巧成拙。」汉军李家和钮祜禄氏那是不死不休的仇恨,多年来军中争斗你来我往多次,靠着马佳氏撑腰,倒也不至于太落下风。
安妃李氏手中动作顿了顿,紧紧握住木质的扇柄,眼中闪过一丝愤恨与戾气,却还是恭敬地道:「臣妾听娘娘的,反正钮祜禄氏嚣张跋扈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么多年都忍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了,总有叫他们连本带利还回来的一天。」杀父弑兄之仇不共戴天,仅仅一个温嫔哪里够自己出气,她要遏必隆全家拿命来偿。
敬妃王佳氏伸手拍了拍李氏的手,柔声道:「李姐姐莫要生气,钮祜禄氏百年大族,势力根深蒂固,想要扳倒钮祜禄氏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与李家有仇的是遏必隆这一脉,若是李家能表明仅仅针对遏必隆一家,想必其他分支会乐见其成把?而且以这家子自私自利的德性,也许不需要姐姐多费心,就能把自己玩死也说不定啊?」
安妃李氏眼前一亮,连忙拉住敬妃王佳氏的手,急切追问道:「王妹妹向来聪慧过人,快说说怎么给本宫出这口恶气?」她是真的不甘心,本以为坐上妃位就能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偏偏温嫔这贱人滑不留手,每回都能巧舌如簧地逃过一劫,就连皇上也总是在最后关头选择保住温嫔,简直气死她了。
敬妃王佳氏举着帕子掩唇一笑:「听说皇上过段时日又要下江南了,到时候没有皇上护着,那温嫔还不是任由姐姐拿捏?皇上难道还会为了她,大老远从江南御驾回銮不成?」温嫔可没有这么大的面子,何况皇上向来对翊坤宫没多少眷顾,若不是温嫔姓钮祜禄氏,早就被厌弃了。
「此言当真?」安妃李氏转头看向宜敏,似乎想要确定是否有这么回事,以及能不能对温嫔动手。
宜敏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不错,自从皇上亲征噶尔丹之后,因为国库空虚已经有多年未曾远行,如今江南那边出了不少动静,皇上难免动了再次南巡的心思,到时候宫里头就交给你们两个了,做事干净利落点,否则,本宫可不会给你们收拾烂摊子。」
「娘娘也要随行?!」两妃突然异口同声地问了出来,语气中充满了震惊和不敢置信,要知道皇上每回出宫远行,无论是北上木兰,还是南下江南,基本上带的都是妃嫔,而皇后都会留守紫禁城,除非是近郊的微服私访才好带上皇后,这几乎已经成为了约定俗成的默契,如今惊闻皇后要离宫,由不得两人不惊骇莫名。
宜敏看着两人那副见鬼的模样,不由得无奈地道:「前几次都是因为孩子还小,将他们留在宫里着实让人不放心,这才错过了一次又一次,如今胤祧胤祾都已经进无逸斋读书了,本宫自然想要出门散散心,在这四方天地里关了二十几年,本宫都快忘记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模样了。」
「娘娘……」两妃闻言顿时心头一酸,谁说不是呢?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高墙绝红尘,这紫禁城固然是天下权力的中心,但也是最禁锢人性自由的地方,她们若非有幸登临妃位,怕是此生连见见亲人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出宫看看另一番天地了。
宜敏看着她们黯然神伤的模样,忍不住笑骂道:「你们这是伤怀个什么劲儿,难道前头皇上没带你们出去过?如今真让你们随行,你们乐意吗?」安妃在康熙二十八年生下了十三阿哥胤祥,敬妃在次年生下了十四阿哥胤祯,两妃都是年近三十才得来这么一个宝贝金疙瘩,哪里舍得分离一时半刻?
安妃和敬妃对视一眼,不由得对着讪讪一笑,她们膝下的阿哥不过三四岁,都养在自己宫里,整日里恨不得搁在眼皮子上呵护着,平时她们连宫门都不想出,更别提离宫远行了,如今她们倒是非常理解皇后为什么一次都没跟皇上出门了,孩子都是娘的心头肉,任何事遇上了都要靠边站。
「本宫今儿叫你们过来就是要交待一些事情,免得皇上圣旨下来再忙手忙脚地叫人看了笑话。」宜敏瞥了两妃一眼,心照不宣地道,「这些年宫里头波澜不惊的,各宫都算得上安分守己,不过一旦本宫离开了,这人心怕是要浮动起来,你们也跟着历练了这么些年了,也该学会自己立起来了。」
安妃李氏顿时苦了一张脸,眼巴巴地看着宜敏:「娘娘,臣妾有多少本事您还不知道吗?给您打打下手还行,真要独当一面怕是要给您添乱的。」她有自知之明,论心机根本玩不过别人,论手段只懂得直来直往,连一个永和宫她都是靠着嬷嬷才管起来的,整个后宫她根本玩不转啊!
敬妃王佳氏手指颤了颤,她倒是有些见猎心喜,但是见安妃推迟,她也不敢大包大揽,只能跟着谦虚道:「平日里有娘娘在,那些个牛鬼蛇神自然不敢作乱,让臣妾管一个长春宫还行,至于其馀各宫恐怕是不买帐的。」
「各宫自有主位管着,用不着你们越俎代庖去操心,只需要每月按照规矩将各宫各院的份例发到位即可,顺便看管一下内务府那群奴才有没有心大,干些以次充好或是阳奉阴违的勾当就是了,若是真有拿捏不定的事情,便写成摺子呈送本宫,不过数月光景,难不成还能出什么么蛾子不成?」
「至于阿哥所和格格所那边自有皇上的人看着,你们不必插手,最好也别随便往那里送东西,免得遭了算计,到时候淑嫔和端嫔就是前车之鉴。」宜敏想了想还是提点了她们两句,这些年她几乎将阿哥格格的生活环境独立出后宫,内务府还专门设置一个司署专职负责皇子皇女的一切事物,最大程度上隔绝了后宫女人对这两个地方伸手的机会。
宜敏美眸流转间威仪尽显,看得安妃和敬妃都是垂下头不敢对视,同时应道:「臣妾遵命,定然尽心看顾后宫,不敢有丝毫怠慢。」安妃倒是心头一松,只要不涉及皇嗣,别的都好说,不就是当个过手的工具人吗?这个简单,还不是有脚就能干的事吗?
敬妃倒是颇有几分失落,她本以为皇后是准备交托掌宫之权的,没想到不过是当个管钥匙的大丫鬟,没有皇后印鉴在,她们能使唤得动内务府多少人还真是未知之数,那些奴才顶多担心皇后秋后算帐对她们客气三分,真要动弹了他们的利益,恐怕就是另外一副嘴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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