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淡淡地掀起眼皮来,定定看着封澄。
平心而论,他试想过封澄骤然得知如此消息的种种反应,平淡的丶惊喜的丶斗志昂扬的丶唉声叹气的,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而独独这个别出心裁的想法,是他绝对想不到的。
他叹了口气。
「回去,你动气了。」
这句话仿佛将封澄的指控认了下来,封澄的怒火烧得更甚,她几乎当即便红了眼睛;「你不要我,只管说一声,我打着包就回长煌,保管不回头看鸣霄室一眼的!为什么要叫我拜别人!」
「……并无此事。」
赵负雪说什么,明明是控诉,越说却越委屈,封澄眼眶发酸,她又一掌砸在书案上,强行将眼泪逼了回去,她从腰间一阵摸索,摸了当时赵负雪递给她的玉牌,啪一下拍在书案上:「东西给你!我才不稀罕去什么内院,走了!」
她一擦眼泪,把身上校服往桌上一甩,谁料近来长了个子,衣服不合身了,一甩还没甩动,她僵在半路,尴尬地顿了顿。
一只手拉上了她脱到一半的外裳,赵负雪站起身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今年冬日的衣裳才备齐,」他道,「你又要往哪里去。」
封澄眼睛激得一红,开口就要怒,谁料头上却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一记,赵负雪叹着气,用力揉了揉她的发顶,只把人揉搓得眼眶越发红了。
「我入内院执教了,」他道,「成日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封澄霎时睁圆了眼睛。
第107章弦外之意
新年前后,便是该入内院的日子了。
封澄这些日子很是忙碌,鸣霄室从前是不过年的,于是偌大一座房子里,竟然连过年的东西都不见一个,封澄觉得十分荒谬:「那之前过年的时候,师尊在做什么?」
赵负雪垂眸,挑了挑炉上香灰。
「修行,偶尔会去夜宴露一面。」
封澄不赞同地撇了撇嘴;「这哪里像过年啊,师尊,至少要放个爆竹,吃个年夜饭嘛。」
香炉袅袅地往外飞了几缕青烟,封澄眯着眼睛,心中早下了决断:「这样吧,师尊安心等着,今年一定要过个热闹的年。」
他对年节的热情相当一般,对新年的印象,只是在行经某条街道时,偶尔抬头迎上的绽裂花火。
然后就会提醒他,又无望地寻了一年。
少女的手在他面前轻轻挥了挥,似乎很是不满他的走神,赵负雪回过神来,淡淡道:「随你。」
封澄嘟囔道:「我方才说的分明不是这些……师尊,我是说,新年前,我想再去中水一趟,总觉得有些担心啊。」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封澄连忙举手:「不是我一个人去啊,师尊放心,有人和我同去的,我同祝先生打了招呼,连带着灭门案也要一起查。」
赵负雪抬手拨香炉的手霎时定下来了。
他披着大氅,缓缓地站起身来,长长的睫毛霎时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你与谁一道。」
「寸师兄啊?他回内院了,近来只有他无事要忙,正巧他也熟悉中水,索性一起去看看了。」
「何时可归?」
「年前肯定就回来了,我还要和师尊一起过年呢。」
封澄自顾自地说着,一时间竟没注意到赵负雪的脸色有些阴沉,她又喋喋不休地说了些话,忽然间意识到赵负雪已经很久没有开口了,一抬头,对上赵负雪静静凝视过来的双眼。
「……那个,师尊,我刚才说的……?」
赵负雪平静道:「新年将至,外面纷乱,你与寸金两个孩子单独出门,我不放心。」
封澄的嘴角登时往下一垂,开口就要赌咒保证,谁知赵负雪不紧不慢地跟上了后面一句:「你与寸金走得很近。」
封澄哈哈一笑;「师兄人多好啊,宽厚温和,人又可靠,懂的东西也很多。」
赵负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甩袖,转身离去了。
封澄捧着要擦的器皿,专注地擦个没完,嘴上也一刻不曾停歇,等到她终于说累了,转头一看,哪里还有赵负雪的人影?
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挠了挠头,随后一甩抹布,干脆没往心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