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黑暗中,封澄心中只划过了一句话。
「操他八辈子祖宗,果然该把他踹下去。」
一片黑暗之中,封澄咬着牙,拍了拍身上的骨头,确认没有伤处后,撑着剑站了起来。
伸手不见五指,姜徵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封澄不抱希望地四处摸索,拍了拍墙壁,一拍,便有一道女声冷冷道:「你怎么来了。」
若非这道声音过于熟悉,封澄险些就拔剑捅上去了,一回身,嚓嚓嚓一排风声,火烛次第而亮,映出了不远处乌黑的人影。
乌黑的,沉寂的一团人影。
封澄:「……?」
她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在一群乞丐之中,为首之人颇为不耐烦地抬了抬下巴:「问你呢,来做什么?」
封澄:「……」
她像见了活鬼一样瞪大了眼,张了张嘴,又闭了闭嘴,眼神之无助,仿佛要随时把自己当场吊死。
苍天,祝京还是说得保守了,这哪里是交了三教九流的朋友,这是在三教九流的朋友里混成了老大。
姜徵玩儿这么野的吗!
她结结巴巴道:「嗯,你师尊叫我来,找你,说你再不回去,姜皇后要砍了他的头。」
姜徵即便是做此地老大,也做得格外出尘些,她冷冷地将刀往肩上一架,呸地一口把口中的菸叶吐了。
封澄的目光悄悄地挪到地上的菸叶上。
「回不去,」她冷冷道,「眼下年关,出了大案,我这里正愁人手不够,走不了。」
大案?能有多大?把祝京的头砍下八百回这么大么?
姜徵的话音中并没有多么友好,想来是骤然被撞破了这层身份,心中十分不爽。封澄早在心底偷偷地把祝京骂了个遍——说是个送信的,眼下看起来像是要被灭口了。
活该他被砍头,封澄正恨恨地想,忽然一转念,福至心灵地想:「或者说就连祝京也不知道姜徵在做这些事情。」
话音方落,披着花里胡哨各色斗篷的人便齐齐看向封澄,封澄弱弱地伸出手来:「敢问在做什么事么?」
姜徵定定地瞧了瞧她,分外冷淡的眸子在地下的火光中映射着晦暗不明的光:「怎么,回去告状?」
周围的气氛霎时森冷了起来。
封澄摇了摇头,不躲不闪地迎上众多不善的目光:「不是,你方才说人手不够,我多少也算个人,早忙完早回去。」
姜徵盯着她,上下扫视,半晌,嗤笑一声。
「乳臭未干的毛丫头,」她冷冷道,「从哪来的滚回哪里去,这儿轮不到你添乱——回去给我师尊说,待我姨母唤我上殿之前,我必然回洛京。」
乳臭未干四个字正正地砸在了封澄心头,她方被那乞丐摆了一道,又重重摔了一下,心头的火早已按捺不住,登时不管不顾地道:「你回不回去关我什么事?死在外面也不关我事,只怕姜少主金枝玉叶,突然一死,您老那不讲理的姨母便动手把天机院上下统统送去给少主陪葬,黄泉路上挤得慌!」
「你说谁是——」
话音未落,便有人悄悄地拉了姜徵一把,不由分说地将她裹着布条的长刀按了回去,随后冲着封澄道:「不知姑娘何方神圣?」
来救人不成,反遭了这番待遇,封澄也赌上气了:「问别人名字前,先自报家门。」
中年男人一噎,姜徵啧一声,抬手便开始拆长刀上的布条,中年人忙手忙脚乱地按住姜徵,回头道:「在下成槐商行季某,在座的皆是成槐走街串巷的苦命人,今日齐聚此处,是因……」
姜徵拦住他:「话忒多。」
封澄发觉,离了洛京……不,是离了姜氏少主这个身份的姜徵,肉眼可见地像一个活人。
对,是活人。
无论是在洛京或是中水,封澄对姜徵的印象只有「话少」以及「人还算冷静靠谱」,原本预想的风波或是冲突一概全无,还有,就姜徵从前那副平静且淡淡的模样,说是赵负雪的翻版也不为过,那祝京又为何脱裤子放屁地给姜徵的刀裹上布条呢?桩桩件件,完全不合常理。
眼下这个戾气十足丶和这帮来路不明的人混在一处丶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句破罐子破摔的姜徵,才合乎常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