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刀,是兰伯特随身携带的武器,是吸血鬼猎人的臂膀,他曾经轻笑着说:「这是要带进坟墓的东西。」
当时的伊莲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叫他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可如今,他真的履行了自己的承诺,将它带进了死亡。
意识到这是真的,悲痛如飓风般猛烈地席卷了她。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喉咙里发出一声近乎嘶哑的呜咽,下一刻,她扑倒在地,双手死死攥住刀柄,泪水无声地砸落在刀刃上。
看着她如此痛苦的样子,那首曾无数次响起的甜蜜旋律再次奏响,如今听来却那么残忍,观众刚刚稍稍平复的情绪再次被彻底击溃,有人抬起手,抹去脸上的泪水,可眼眶依旧红得可怕;有人捂住嘴,发出压抑的啜泣声,就算是最铁石心肠的男人,此刻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当音乐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威尔斯原以为这种悲伤的戏剧终于要结束了,都准备起身鼓掌了,然而,在另一侧的舞台突然亮起,伊莲突然决定接受那桩强塞的婚约。
威尔斯的动作僵住了,错愕地望着舞台:「什么?!」他的眉头皱紧,眼中燃起怒火,「这就是兰伯特的死换来的吗?!」
「简直是背叛!」经纪人愤怒地站了起来,声音压得极低,却仍能听出咬牙切齿的愤懑,「她怎么能这么做!这算什么?在他尸骨未寒的时候答应嫁给别人?」
不过很快,伊莲就提出了一个要求——婚礼队伍必须经过兰伯特的墓地。
经纪人的动作顿住了,怒意未消的目光凝视着台上的伊莲,随后,他缓缓坐了回去,喃喃道:「她知道家人们不会让她去墓地,所以才答应婚约的吧。」
不得不说,他一直对伊莲的家人们充满不快,如今更是厌恶至极——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就逼迫一个失去挚爱的女孩走进婚姻的?但转念一想,这是一个类似中世纪的世界,一个权力至上的时代。在那样的环境下,甚至允许领主与任何女性臣民发生关系(尤其是女性的新婚之夜)。
考虑到伊莲家人的态度,她的未婚夫恐怕也是一位如大领主般拥有权势的人物,虽然一开始也对「吸血鬼也有这样的等级制度」感到惊讶,但仔细一想,设定是人类与吸血鬼大战后,吸血鬼也拥有了自己的领地和势力,这倒也不足为奇了。
尽管伊莲的亲人们对她的要求感到疑惑,但她的顺从已经足够让他们松一口气。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他们最终勉强接受了她的条件,甚至对她破天荒的顺从产生了一丝不安的欣慰。
婚礼之日,剧院的舞台焕然一新。烛光如星辰般摇曳,丝绸帷幔从穹顶垂落,金色的饰带在灯光下闪耀着温暖的光辉,空气中回荡着悠扬的琴声。宾客们身着华服,微笑着低声交谈,整个场景流淌着一派祥和而喜庆的氛围。
然而,就在所有人沉浸在这份温馨之中时,灯光骤然一变。
聚光灯下,伊莲缓缓现身。
她穿着一袭黑色丧服,而在这层肃穆的衣物之外,又慢慢穿上一件纯白的婚礼礼服。黑与白丶生与死丶喜悦与悲恸撕裂般地融合于她的身上。
在吸血鬼们严密的注视下,伊莲沉默地走向舞台一侧,那是一辆由道具师精心打造的马车。车厢底部的轮子缓缓滚动,营造出行进的错觉。伴娘与花童静静跟随其后,白色花瓣如雪一般洒落,而舞台的布景片也随之缓慢移动——从繁华的小镇,逐渐过渡到泥泞的小路,幕后传来的马蹄声和车轮碾过石子的声音显得格外真实。
当背景完全更换成一片荒凉的墓园,伊莲缓缓走下马车。她的脚步不急不缓,指尖颤抖着解开礼服的束带,洁白的婚服悄然滑落,露出了她最初的黑色丧服。她跪倒在兰伯特的墓前,压抑了整场婚礼的悲痛终于决堤,她像是被撕裂了一般,失声痛哭。
台下,已经有些平静下来的妹妹再次红了眼眶。
「可怜的伊莲,」她小声啜泣道,「为什么他们那么相爱,却得不到一个好的结局呢?」
就在伊莲伏在墓碑上的那一刻,舞台上空的灯光剧烈闪烁,一道惨白的雷电劈裂舞台的背景,震耳欲聋的雷声席卷整个剧院。道具师们早已准备好的风机骤然启动,席卷着破败的落叶,让整个舞台笼罩在一片狂风暴雨之中,剧院上方的喷雾装置同步开启,细密的水雾弥漫整个观众席。
威尔斯愣住了,有种久别重逢的错觉。
「这就是纯正的吸血鬼味啊,」他不禁感慨道。
在狂风暴雨的肆虐下,伊莲的身影显得格外渺小。花童们早已四散开去,惊恐地躲进马车里,伴娘则在风雨中踉跄着,拼命伸出手,焦急地呼唤着伊莲的名字。可伊莲只是沉默地站着,黑色的丧服紧紧裹住她纤细的身躯,雨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忽然,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炸裂舞台。
墓碑周围的地面开始颤抖,泥土如同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拉扯着裂开,一道幽深的黑色裂隙突兀地出现在舞台中央,像是通往深渊的入口。
伊莲缓缓直起身子,她的指尖轻轻拂过墓碑,最后一次触碰那刻印着「兰伯特」之名的冷硬石面。
下一刻,她毅然跃入那漆黑的墓穴,毫不犹豫,如飞蛾投向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