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沈念拼命地挤出一丝声音,握住手机的手心已经开始冒出冷汗,抖个不停:「我不丶我不知道……」
「不怪你,姐姐都说了,你那时候太小,他肯定不会告诉你。既然如此,这个恶人不如就让我来当。你恨我也好,以后决定与我决裂也好,涟清是我的朋友,我无法阻拦他的决定,但是我希望……我希望除了我之外,还能多一个人可以拦住他……不
要让他……」
她说到最后,还是哽咽了,哭泣的声音像是一团棉花塞进喉咙里:「不要让他再像高考那时候一样,做出错误的决定了。他和我一样大,也不过是个孩子而已。哪儿有孩子要为另一个孩子放弃人生的?他太苦了,他太辛苦了,念念,我实在是看不下去,我受不了了。」
电话里传来了哭泣的声音,不一会儿,那压抑的哭泣声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抽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逐渐变成了一场潮湿而又恐怖的雷雨。
沈念仿佛也尝到了两年前遗憾的味道,带着些许发霉的气息,苦涩得令她红了眼睛,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起来。
她终于明白,高考结束那年,为什么那天叶琦会在家门口找他,哭得泣不成声。
为什么赵涟清要让她进到卧室里去。
为什么那个暑假自己去叶阿姨家练琴,叶琦姐姐总是躲着自己。
原来如此啊,原来如此,细微的线索都被珠子串起来了,又恶狠狠地勒住了她的脖子,将她狠狠地掼倒在地,摔得鼻青脸肿。
哥哥为了她放弃了高考,又为了她放弃了保研。
那只本该展翅翱翔的飞鸟就这么折断了自己的翅膀,带着浑身淋漓的鲜血飞回自己的身边,告诉她不要怕,他会永远陪她圈在这个拥挤简陋的鸟巢里,再也不会贪图蓝天。
第54章回忆今晚我想和哥哥一起睡
电话是怎么挂断的,她已经忘了。
周围的空气阴冷而又潮湿,像是置身于一片荒草连天的沼泽地,脏污的泥水一点点从脚踝淹没至头顶,整个人都浸泡在彻骨的凉意之中。
赵涟清还在洗澡。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个不停,像是她最讨厌的梅雨天。小姑娘把手机放回餐桌,扭头看向浴室的大门,漆黑的瞳孔像是灭了灯的夜晚。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知道了如此沉重的真相,一个才上初中的孩子下意识的想法,只有逃避。
她不敢面对哥哥了。
她怎么敢再出现在他面前?
沈念不由得往后退了退。
仿佛那浴室里藏着什么吃人的妖怪,即将要将她抓走,撕得四肢稀碎,作为她造下罪孽的惩罚。
直到她退到了餐桌背后的白墙上,「咚」地一声,背脊传递来密密麻麻的痛。
与此同时,浴室的水声停了。
世界戛然而止。她扶着墙壁,一路摸索到主卧,拧开门闪身躲了进去。
夜色初现。
蓝灰色的云朵一角藏着半抹银白色的月亮,透过玻璃窗洒下轻盈的光辉。
主卧没有开灯,依旧明亮而宁静,里面的陈设都如同老赵走的那天一样,丝毫未动,不染纤尘。
这个房间的装潢很简单,正中央是一张一米五的双人床,右侧是衣柜,左侧是书桌。书桌上摆放着老赵常用的笔和水杯,还有一张相框。
上面是一张全家福。
沈念走过去,拿起来,目光如同手指般抚摸过画面上的每一寸,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那是生活尚在正轨,平稳而美好的时刻,天空中的夕阳时常温柔地洒在楼道里,人一走进去就染上了铺天盖地的金色。
照片上脸蛋圆圆的自己尚且年幼,笑得灿烂且傻气。老赵穿着崭新挺阔的白衬衫,正襟危坐,神采奕奕,浓眉微蹙地看着镜头;另一侧是将手搭在老赵肩头的,笑容清爽的赵涟清。
那时候的赵涟清还在上高中,刚刚拿下模考全市第一的桂冠,神情之中都是掩藏不住的意气风发;现在他似乎更瘦了,下巴尖巧,眸光平静,仿佛被生活搓磨出了如同岩石抛面般的的坚硬。
画框干净而洁净,没有落灰,很明显经常被人擦拭。她用指尖抚摸着光滑的木质画框,仿佛感受到了哥哥残馀的温度。
他一定经常来,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在自己未曾注视着他的时候,他拧开了主卧的大门,在这里重新成为三年前那个被父亲疼爱着,无忧无虑的赵涟清。
不行,不行了。
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下去了,沈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