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小越的房间。作为全家呵护的孩子,小越的房间是最干净整洁的,床铺也是最柔软的,正适合重病的病人。
永娟的头已经掉光了,脸色像一块沾满灰尘的枯木,可怖的斑点蔓延全身。腹部高高隆起,人却消瘦无比。像一只棕黄色的细腿大肚蜘蛛。
永娟的旧衣服已经穿不下了,只裹着一身宽松的夏日孕妇睡衣。十九元九角九分,闪着丝绸般的光泽。
永富沉着脸,将炉火烧得很旺,屋子生得暖暖的。
哑婆所住的西屋,房门一直紧闭着。她吃喝拉撒都在这一间房中,不能出门。因为永富怕哑婆看见女儿的惨状伤心,甚至于疯。
但这样的努力在三天后结束了。因为,永娟已经看到了那日的光景。
永娟费力地张开眼睛,用喑哑模糊的声音道:“哥。让妈来看看我吧。”
永富的腮帮被他自己咬牙咬得鼓凸出来。这位庄稼汉不一言,推开哑婆的房门,将自己的母亲拉了过来。
哑婆站在永娟床前。
永娟眯着眼睛,在罅隙中看着自己的母亲,艰难地张了张口:
“妈……”
哑婆低下头注视着永娟。
永富撇过脸去,不忍再看。
忽然,哑婆指着永娟秃了的头,哈哈大笑起来!
永富愕然地看向自己的母亲!
哑婆一边指着永娟的秃头,一边指了指自己花白的头,露出了孩童般纯真的笑容。
“哈哈哈嗨——”
哑婆自豪地展示着自己花白蓬乱的头,与床上的病人相比,她的头是多么茂密啊!足以扎成两根辫子!
哑婆乐不可支,露出满是牙垢的、缺了两颗门牙的一排牙齿。
哑婆根本没有认出永娟。
朝思暮想的女儿躺在眼前,但因为漫长岁月的阻隔、化疗导致的面目全非,以及哑婆愈不清醒的神智——哑婆根本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
哑婆会为了儿媳苹花的死而堕泪痛哭,却认不出自己此生最爱的女儿了。
永娟怔愣地看着哈哈大笑的哑婆,忽然咧开了嘴,带着悲声道:
“妈……我的妈啊……”
在嘶鸣出这一声后,永娟如同一条打挺的鱼,遽然喷出一口鲜血……
永娟死了。在人生的最后一刻,她的身边只有一个傻掉的长兄,以及一个根本不认识她的母亲。
哑婆受了惊,吓得连滚带爬地跑回了自己的屋中。
小越温馨的房间中,只剩下永富一个人了。
永富忽然感到一股难言的苍凉,钢铁般的身躯一下子软了下来,跪倒在永娟面前!
“妈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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