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萧扶光最是镇定,面色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
“朕久居万清福地之中,平素不曾召见诸位。”皇帝调整了坐姿,笑着对众人道,“今日殿试方临,也不算晚,倒也实乃朕一片心意。”
“陛下驾临太极殿,是臣等之幸。”众人忙道。
萧扶光亲眼所见众人倒戈,胸口几乎要憋出内伤来——这些两面三刀的东西,摄政王在时跪舔摄政王,如今摄政王不在了,他们又开始跪舔皇帝,真是墙头下的好韧的一把顽草。
“袁峤,朕知道你。”皇帝又对袁阁老道,“内阁诸事幸而有袁阁老主持,朕还未谢过阁老。”
袁阁老哪里主持过内阁大事?从前有司马氏一手遮天,司马宓一走,景王又派了赵元直等人入阁。从前主理大事的是司马宓,后来便是光献郡主亲自下场,就算说破了天也轮不到他袁峤。
饶是如此,袁阁老却依然是喜不自胜。
“既在内阁,为人臣子的替君主分忧是分内之事,陛下又谈何言谢?”他拱手欠身道,“只是多年未见陛下,实在令我等忧心挂怀…”
皇帝笑了笑,说:“朕无事,修道亦是修心,如今比当初登极时通透许多。”
袁阁老与几位尚书附和着说是。
“不过,刚刚有句话袁阁老说得可是不对。”皇帝突然话锋一转,“皇储之位关乎一国之运,一支金钗而已,何处工匠不可造,何人妻女不可佩?金爵钗不过是先帝随口一说而已,却被传得神乎其神,就差说是先帝遗命了。”
袁阁老登时汗如雨下,跪倒在地:“陛下…臣…臣也是道听途说,想是被一些心怀不轨之人蒙蔽了…求陛下恕罪!”
皇帝朝阮偲点了点头,阮偲走下阶去,将袁阁老扶了起来。
“阁老不必害怕。”阮偲笑得一脸褶子都能挤死人,“咱们陛下,可最是好说话了。阁老这些年一直在出力,陛下岂会因一点小事便降罪呢?”
袁阁老喜极而泣,弯腰再拜:“陛下圣明。臣愿肝脑涂地以报陛下之恩…”
“袁阁老请坐罢。”皇帝扫了萧扶光一眼,又低声唤她,“扶扶?”
萧扶光不得已,侧身跪在他座下。
“起来吧。”皇帝笑道,“此处有朕在,他们总不至于再来为难你了。”
这话说得好听,可萧扶光与华品瑜深知,皇帝来得并不简单。他恐怕对景王的病情十拿九稳,知晓景王无法起身,这才从万清福地来到太极殿。
他明面上说不让萧扶光为难,实际上却是打算取而代之——今日殿试尤为重要,这是他迈出的第一步。
可眼下情景,萧扶光也别无他法——总不能当着皇帝的面儿将那少年推出去处置了,如此一来不仅会催动考生的厌恶情绪,更会给皇帝借口攻讦于她。
萧扶光决定暂且忍下。
她向皇帝拜了一拜后,呼出一口气,迈步出了太极殿。
当她踏出殿外的那一刻,身后考生们跪拜谢恩洪声震天。
她迟疑了一瞬,回头望去。
她看到皇帝正坐在那个她攀爬过不知多少次的宝座上受人顶礼膜拜。
而司马炼却在最前方,跪拜姿势也最为恭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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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经历的这一遭,不可谓不算屈辱。
父亲一倒,殿试上便有人开始刁难她。
最对她不利的是,皇帝居然出了万清福地,亲自登上了太极殿。
考生归家之后,不到明日整座帝京恐怕便都要知晓这件事了。再结合摄政王突发昏厥,有心无心的都会认为,这帝京终于要再次易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