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日晚饭前把要交代要注意的零零总总都列印成书面形式,一式五份交给了老王娟姐和酒哥。难得老板和老板娘都在店里,也许是老天爷有意成全,择日不如撞日……我强打起笑脸递了辞呈。
众人是意外的,挽留丶开导丶好言相劝……我依然决定要走。
酒哥说:小红,你是我招进来的,我看着你从不会握眉笔到现在可以坐镇办公室,我看着你从跑堂小妹一步步爬到总领班的位子,你今天跟酒哥说你不干了你要走,你对得起自己半年来豁出性命的奋斗……
老王说:小红,你刚来时我都记不住你名字,现在王伯伯说到你就要跟别人竖大拇指,人生没多少机遇给你平步青云,没有多少机会让你飞黄腾达,脚踏实地才是真的,小姑娘想想清楚,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娟姐说:小红,我两个儿子两个媳妇没有一个及你,我在外头也常跟人说你小红将来是要接我班的,阿姨年纪到了,是时候回家领孙子享清福了,阿姨一走位子还不是你的,你还有什么不满足,今天阿姨不说重话,真的,做人不好钻牛角尖……
老板娘说:小红,你有今天的成就不容易,你为店里付出了多少心血我们都看在眼里,店里对你也是委以重用大力栽培,我为什么要娟姐老王多带你出去应酬,我要你见世面我要你成才我要你替我看着这家影楼,老板娘去趟香港都记得给你带礼物,你去楼下问问除了你肖红老板娘还讨好过谁,好好好我不讲,你们骂骂她……
老板说:小红,丽华告诉我你病倒了不肯休息,我今天专程来看看你,结果你说要炒我鱿鱼,老板拦不住,你既然坚持要走,也好,年轻人是要去社会上闯一闯,我也是闯出来的,老板谅解你,闯不出没关系,再回来接着干,老板就当放了你长假,放你去社会上锻炼,你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想通了你就回来……
酒哥在沙发上翻弄手机,老王看着报纸默不作声,老板把纸巾盒递过来起身给我倒开水,我哭得泪流满面,话不成句,娟姐抱着我一起哭,老板娘摔门走了,大约是不想再见到我。
二零零五年八月五号,为了一个在许多人眼中荒诞不经的理由,我踏上了驶离上海的火车。
听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听说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着快些逃离这座不爱我的城市。
35。纯洁你好
35。纯洁你好一路上看腻了风景丶听厌了喧哗丶闻烦了左邻右里的泡面香,终于在我想要大吐特吐之前火车到站了。我还来不及点燃内心的雄心壮志,就被摩肩擦踵的人流涌向出口,偶尔受行李箱与背包碰撞,彼此也是面无表情地互望一眼,然后匆匆赶路。
海纳百川的火车站,拥挤着来自全国各处丶形形色|色的旅客们。其中不乏西装革履的人,他们在携家老小丶包袱款款丶衣着邋遢丶满脸胡子丶身心疲惫的农民工们面前,往往情不自禁会展现出一副拎着皮包踏着优雅步调的成功人士姿态。昂首阔步目视前方,绝不多看扛红白蓝塑胶袋的农民工一眼,遇到个别鼓足勇气找他们问路的,他们就当别人是叫花子一样打发。
我总也猜不透这类人哪里来的自信,头顶同一片天丶脚踏同一片地丶乘坐同一辆铁皮火车,还总以为自己高高在上。举手之劳也不肯帮,无分地域的冷漠着。
难道卧票与站票之间那百八十的差价,真就把人分成三五九等?
一位五十来岁的老大妈,抱着她孙子,用普通话问火车站的工作人员:同志,哪个是北门?
老大妈一米五五左右,所以这位踩着高跟鞋丶身穿制服的年轻姑娘必须让那双凌厉的单凤眼维持45度角朝下的状态才有便于她找到来人。
她用极度不耐烦的神态,绷着脸皱着眉,嘴里嘟嘟囔囔说:东南西北你都分不清,呶,那边,路标上写得清清楚楚你不识字,看路标啊看我干什么,对对对那边那边。
老大妈笑着边走边回头:对不住啊同志,七转八转没方向感,实在对不住,谢谢你啊。
我无端怀念起上海,至少在那个每天都被全国各族同胞占领的火车站,工作人员对能用标准国语与其交谈的老百姓,绝对是客气的。
感叹着,又环视一圈,任凭视线在人群中漫无目的地寻找,寻找一张我从未见过的脸庞。
事先和纯洁约定在西门二楼的书报亭见。看着面前高矮胖瘦的男女老幼从我面前走马灯似的过,左等右等十分钟后依旧不见来接我的人,只好无聊地趴在栏杆上看一楼大厅繁忙的景象。
自我安慰这也好,我可以有更多时间去幻想纯洁是如何一个人。相识于网络的缘故,彼此的了解原本就单向片面,加上我这人又不爱问东问西查户口,所以对纯洁的认识停留在他是个年轻有为的个体小老板,年龄大约在25-35之间,cj应该是他名字的缩写,他可能姓陈,也可能姓常,去年夏天左手骨折现在已痊愈,一个人住,随便游戏玩到几点都没人管,对朋友很义气对兄弟很舍得花钱……除此之外,没了。
我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不去期望纯洁长得像谢霆锋,只要五官没有郭德纲的轮廓就可以接受。如果能没胡渣不秃顶丶没有啤酒肚丶一口牙齿笑起来看不到令人恶心的黄色烟渍丶外加稍微长得路人化大众化正常化一点……那就阿弥陀佛了!
电视剧里可以期待每一个戴面纱的姑娘都美若天仙,但生活里可别指望每个来见面的网友都一表人材。游戏里风流倜傥彩旗飘飘的大神说不定正猫在某家简陋网吧抠脚趾挖鼻孔。生活就是生活,生活永远不是电视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