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什么呢?
老镖头或许说了又或许没说,她想不起来了,因为她此刻的心思不在这儿。
在小毒物身上。
她盯着小毒物心里是怎么想的,居然完完全全说了出来,犹如梦呓一般:
「原来……你也是有恻隐之心的吗?」
小毒物一怔,继而肉眼可见的本就阴森的俊容更加晦暗起来:
「你说什么?」
「……也是。」江铃儿像是没听到他的话,她确实没怎么入耳,全神贯注在自己的思绪里,兀自喃喃着,「她口口声声唤着你呢,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大郎』,她此刻关心的就是你。连我见了都忍不住想起我爹,你又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你可能也想起了自己的爹或者娘,因此生出点儿恻隐之心也不是没可能……」
小毒物:「……」
小毒物诡异地沉默下来,又听见她说:「你虽然叫『小毒物』,也不全然都是毒。又怕蛇又心软,也不知是功夫没到家还是……」
一听到「功夫没到家」几个字,小毒物太阳穴青筋猛地一跳,阴沉着脸盯着江铃儿,逼近一步,忍无可忍:
「喂,别给我自说自话的想当然……」
「啊,我知道了!」江铃儿猛地以右拳打在左手掌心,打断了他的话。一双眸亮晶晶的望着小毒物,反而一步步朝他逼近,「害羞了?不好意思了?」
小毒物被迫后退了两步,眉心狠狠一拧,怀疑自己听错了,声儿都变调了:
「……什么?」
谁害羞?
谁不好意思??
谁???
江铃儿促狭地用胳膊肘撞了撞他,歪着头笑:
「别不好意思嘛。我知道你动了恻隐之心,你也不想杀她,又拉不下脸来,只好借我的口,借我这个你口中假仁假义的所谓正派人士的口留她一条性命对么?」
「对么对么?」江铃儿说的兴奋,又逼近两步,仰头望着小毒物,双眸亮晶晶的,而全程小毒物只是凉凉的看着她,修长的身体慵懒的歪靠在墙上,双臂环抱着自己,挑高眉睨着她,薄唇上下一碰:
「说完了?」
江铃儿微微一顿,好似被浇了半盆水终于清醒了过来,她怔怔的看着小毒物,对上小毒物凉凉的视线,好一会儿才出声:
「……说完了。」
果不其然等来一声熟悉的嗤笑:「听你胡诌八扯了半天,倒是有一句没说错。」
江铃儿抿了抿唇:「……什么?」
「我是要借你的口,但不是为了救那个老太婆。」小毒物一瞬不瞬盯着江铃儿,盯着江铃儿逐渐泛白的面庞,有些苦恼的两指揉了揉高耸的鼻梁了一会儿,松开手,盯着江铃儿的浓黑的双眸晦暗而莫测,直接笑出了声,「大婶,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江铃儿一愣,见小毒物反过来一步步逼近她,声色淡漠:
「我为何留你在身边?又为何要你动手杀那老太婆?因为我就是要看你这种天子娇子匍匐在我身前摇尾乞怜!我就是要你们这种自诩正派人士亲手打破什么不杀无辜之人的狗屁规则!」
江铃儿后腰抵在窗棂上避无可避,最后一句是小毒物「砰」的一拳打在了她的脸侧,一室的烛火都被他挡在了身外,他以身为囚笼盯着被他完全纳入怀抱丶纳入阴影中的某人,一字一句:
「我就是要踩断像你们这种人的脊梁,看你们一点一点失去希望痛苦挣扎的模样……真的很爽,知道么?」
江铃儿浑身一震,脸色煞白,
许久才闭了闭眼,声音有些哑:
「……整件事透着蹊跷,若真是这老妇所为,可你也试过了,她确实双目失明,身上也没有半点武功,怎么做得到这些?普通农妇又怎么能制作出如此精巧的偶人?」
「呵,还挣扎呢。」小毒物轻哼了一声,收回了手,转而抱臂望着她,似乎早已料到她会这么说,他想也不想,答得极快,「这偶人看似精巧,实则不过一堆朽木,就这样的朽木关中以机关术闻世的千机门想必也造的出来。不过说起机关术除了千机门外,还有一人不得不提。」
话落,小毒物的视线幽幽落在匍匐在地的盲妇身上,嘴角一扯,吐出既熟悉又不大熟悉的几字,「魔教三藏杀手之一,排名第五的傀儡师『火舞』。」
江铃儿一怔:「火…舞?」又是魔教中人?
「据传火舞不善武艺,诡计多端,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介女流。唯一手精妙绝伦的机关术独步天下,说到这你还以为她无辜么?」蓦的,不待江铃儿有何反应,小毒物自个儿先笑了出来,「何为『无辜』?何为『不无辜』?不过是你们所为正派人士的一厢情愿的说辞罢了,为吾中人视为『无辜』,非吾族类视为『不无辜』,嘁,装什么大尾巴狼。」
江铃儿一张小脸一阵青一阵白,她想反驳些什么却又嘴笨说不出话来,只能盯着瘫倒在地一脸迷茫困苦的盲妇,双拳攥得紧紧,指骨泛白,指甲狠狠嵌进皮肉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