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毒物盯着江铃儿那由碎布缝缝补补的背影轻哼了一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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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田野边,见江铃儿卷起了裤脚,露出两截形状优美丶藕似的脚腕,他略微一顿,很快偏过头转移视线,正要弯下腰脱去鞋袜时,忽然被叫住了:
「主……」江铃儿才吐出一字便很快换了叫法,「……官人。」
小毒物一顿,抬起了眸,定定地看着眼前身着布衣的女子。
杨大娘宽大的衣袍被她用一条带子紧紧地束住,勾勒出的腰肢就像身后的芦苇一般纤细丶有一种执拗的倔强和生命力。长发被她高高扎起,她随手摺了身旁的芦苇便像发簪一样插进发中,长发被盘成了妇人发髻,露出光洁又修长的脖颈。许是……饿的,消瘦得只有巴掌大的面容同样光洁丶不施粉黛,清丽之馀英气逼人。好不容易养白的肌肤,晒一晒又有些黑了,晨曦的光落在她身上,映出她高而翘的鼻梁,形状优美的杏眼,还有细腻面庞上小小的绒毛。
不知是不是被晨曦的光晃了眼,小毒物长睫轻颤,眼帘微微下阖,紧紧盯着咫尺前的女子,因为那声毫无防备的「官人」,其实也不是听她第一次叫了,只是不知为何这次居然有些紧张,薄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
起早下田作物的自然不只有他们,江铃儿馀光瞥了一眼左右探头望来的农妇和农夫,本来启齿还有些尴尬和艰难,即便她和纪云舒成婚的六载也没叫过几次「官人」。不过叫了一遍后,后面都顺理成章的丶自然得令自己都有些吃惊。
「官人,你身子不好且在一旁休息着,我来就好。」
叫了一遍见小毒物没反应,只静静地盯着她不知在想什么,江铃儿看了眼左右,农妇们望着他俩交头接耳地不知在说什么,江铃儿眉间微蹙,高声又唤了一遍「官人」,小毒物长睫一颤总算有反应了。
顺着江铃儿的视线看去——只见田野旁居然早已备好了一张躺椅,还甚至贴心的摆在了林荫下,阴凉的角落还伴着徐徐凉风拂过,确实是下了心思的。
小毒物再回头只见江铃儿已经赤脚踩进了田野里,头也不回的走向田野深处。
是一点也没打算和他一起下田的意思。
小毒物:「……」
原来她就没有这么打算过。倒是知道给他备好躺椅。
明明灭灭的云隙光穿过林叶落在他一张俊秀的面容上,却也照不亮他一双晦暗的眸子。他阴着脸盯着江铃儿俯下腰来插秧的背影,半晌才冷哼一声,脸色很臭,勾着脚躺在躺椅上,斗笠一拉,遮住头面便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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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没有哪件事是简单的。
不管是习武丶穿针引线,亦或是现在手头上的秧苗,都是门学问。
她就像是蹒跚学步的孩童,好奇地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世界,从零开始,小到穿衣住行丶缝衣插秧从头学。
就在她挥汗如雨把秧苗插进土里时,身旁传来一道声音:
「这样是熟不了的。」
江铃儿略微一怔,只见她方才插得歪七扭八的秧苗转眼就被来人扶正了,那人有着一双一看就是常干农活的好手,黝黑而有力的属于农夫的手动作极快,不过片刻的时间她方才费了半天功夫栽的秧苗被他抽起又重新栽下,每根秧苗只相隔半截拇指的距离,高低更像是刻尺度量过一般,精准的叫人叹息,他一边手上动作不停,一边道:
「插秧不难,只要记住四点『浅丶直丶匀丶齐』。『浅』,即栽插的深度只需一寸即可。『直』,即秧苗需竖直;『匀』,行距丶穴距和每穴苗数要匀;「齐」便是要目秧根对齐,插秧深度深浅一致①……」说着一顿,利落地拔起最后两株蔫儿了的秧苗,「像这样的断头秧可不行。」
秧苗被抛落在地的同时,斗笠抬了起来,露出一张稚嫩丶憨厚又腼腆的面庞。
虽然面庞黝黑,却也能看出眼前这个少年应和小毒物年级相仿,然看他常年被暴晒的黝黑肌肤还有手上的厚茧,年纪不小却是种了小半辈子的田了。
江铃儿愣了下,冲他点了点头:「……谢谢。」
少年似乎更害羞了,黝黑的面庞升起两坨红色显得更黑了些,他不敢光明正大盯着眼前的女子看,只敢接着斗笠的遮挡盯着江铃儿一方小巧的下颚,犹豫了一会儿才道:
「大姐姐,听你口音不像是这儿的人?」
江铃儿轻轻「嗯」了一声,以袖拭过额上的汗。
其实江铃儿昨个抄起柴刀恶斗亲戚的名声经过一夜的发酵小小的村落都传遍了,是以人人都盯着她瞧却又不敢接近她,倒是这个少年不仅胆大,还擅自搭手帮了忙,他有些不确定的看了一眼江铃儿,又看了一眼,哪怕江铃儿晒黑了些,也是十里八乡里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姑娘,脸红之馀忍不住嘟囔着:「也不像传闻中那么吓……」
「那么什么?」江铃儿拭汗的手一顿,眼风扫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