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光线晦暗,灰蒙蒙的,仿若浸满了阴冷。空气中弥漫着腐朽气味,夹杂着血腥与污浊,让人不知如何喘息。
裴涧涧步履蹒跚地跟随狱卒前行,耳边隐约传来刑房内铁链的碰撞声,那铁链又粗又长,满是斑驳的血迹。
隔间中隐隐传来犯人的低声呻吟,未及持续片刻,便被狱卒的厉声呵斥打断:“嚷嚷什么?不想活了?”
“再往前走,便是了。”前头的狱卒低声道,语气听不出喜怒。
天牢深处,一道身影孤伶伶地坐在牢房角落,衣衫单薄,头发乱如枯草。裴涧涧只一眼,便认出了那是她的父亲。
她脚步一错,便朝那牢房跑去,颤声唤道:“阿爹!”声中带着哽咽。
裴父似是听见了熟悉的呼唤,抬头望来,眼中掠过一丝错愕。片刻后,他才颤颤巍巍地唤出她的小名:“涧涧?”
“是我!”裴涧涧隔着牢门,泪眼朦胧地望着他。
牢房内,其他囚犯闻声皆探出头来,带着羡慕与复杂的目光看向他们,唯有裴涧涧满心酸楚,无暇他顾。祖母鬓发斑白,母亲神色憔悴,如今竟与阿爹一同受这牢狱之灾,这一幕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她手忙脚乱地取出随身带来的披风,亲手替祖母和母亲披上,又将一些御寒食物递进牢中,裴母眼含泪光接了过来。
时间如同沙漏,冯阮给的半个时辰显得如此短暂,裴涧涧只觉每一刻都珍贵无比。
见阿爹与祖母暂无大碍,她稍稍安心,抹去泪水,方才将此行最重要的事说出口。
“阿爹,我与宋淮查过证物房,府中搜出的确有几车兵甲,还有账簿和大批金银,说是军饷……”她声音微颤,难以继续。
裴父神色陡变,猛地拍着牢门怒声道:“荒谬!裴家世代忠良,与将士同甘共苦,怎么可能私藏兵甲、贪污军饷!此事必是诬陷!”
宋淮站在一旁,眼神沉如深井,缓缓道:“昨夜,有匿名信函送至大理寺,指明岳父大人谋反,随即兵甲被搜出。近日府中可曾收到大量货物?”
裴父皱眉沉思,裴子文却已恍然惊觉,大声道:“昨夜,瑞火坊送了十几车烟火爆竹!”
“烟火爆竹?”宋淮目光微闪,声音低沉:“可曾仔细验过这些货物?”
裴子文脸色煞白,低头喃喃道:“昨夜天冷又晚,下人们草草收下,便未细查……”说着,他猛地一拳捶向自己的额头,满脸悔恨,“竟被人钻了空子!若能抓住那个奸人,我定让他碎尸万段!”
裴父虽怒,见儿子自责成这般模样,也未再责怪,只叹道:“此事恐怕正是有人趁送货之机,将兵甲掺入货物之中,以陷害我裴家。”
裴涧涧忙开口安慰:“哥哥莫急,既然线索指向瑞火坊,此事总有转机。”
一行人稍作商议,随即依依不舍告辞离去。
很快,大理寺捕快迅速将瑞火坊相关人员尽数捉拿归案。
昨夜,长安城迎来了今冬的第二场雪。漫天飞雪静谧无声,却染白了整座城池,积雪厚厚压在瓦檐上,铺满街巷,直到淹没了裴涧涧的脚踝。然而,这寒冬的肃杀气息却未能浇熄百姓的热情。
大理寺公堂前,围观的百姓黑压压挤满了整条街,似乎把今日的公审当成年节前的一场好戏。尽管雪意寒彻,众人却丝毫未被冰冷阻挡,七嘴八舌地议论着魏国公府的案情,热闹非凡。
人群之中,裴涧涧被推搡得踉踉跄跄,她却毫不在意,脸上还挂着浅浅的笑意。自从昨日瑞火坊上下被一网打尽,她的心便仿佛卸下千斤重担,只待今日真相大白,魏国公府得以洗清冤屈,一家人便能重归团聚。
公堂之内,气氛与堂外的喧嚣截然不同。威严肃穆的堂厅里,官差持着长长的木板,分列两侧,一动不动,目光如刀。堂上冯阮身着官袍,端坐堂案后,神色冷峻。堂下跪着瑞火坊的彭掌柜,整个人瑟缩成一团,面色惨白,汗珠顺着鬓角滑下,低垂的眼神中满是惊惶。
“冤枉啊!小人冤枉!”彭掌柜颤声开口,声音因恐惧而略带破裂,“世子确实在小店订了一大批烟火爆竹,但因小人事忙,这批货本打算两日后再送……”
冯阮目光如电,声音陡然拔高,震得堂中人心头一颤:“你撒谎!昨夜魏国公府前,分明有人见到瑞火坊的伙计现身,难道还能看错?”
彭掌柜被他一声厉喝吓得抬起头,双眼瞪得浑圆,满脸写满惊愕与恐惧。他身子一抖,旋即猛地磕头,几乎用尽全力,额头撞得砰砰作响:“不可能!小人真不知昨夜之事,小人冤枉啊!”
冯阮盯着他,神情丝毫未动,语气却越发冷厉:“你的意思是,昨夜根本没有遣人去魏国公府送货?”
彭掌柜连连点头,声音发颤:“确实没有,小人绝不敢欺瞒,还请大人明察!”
裴涧涧站在人群中,听着堂上对峙,原本放松的心一点点紧绷起来。彭掌柜的反应不像撒谎,可若他说的是真话,那昨夜出现在魏国公府的那群送货人到底是谁?
人群中已经开始窃窃私语,有人低声道:“我瞧这掌柜不像是作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