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的原野平坦无际,三月的春意显出勃勃生机。这里是兖州与豫州的交界,北方是兖州陈留郡的圉县,南方是豫州陈国的阳夏。而一条无形的边界线,不仅划分出了郡国界,也同样成为了汉律对诸侯王的强力约束。
从光武帝建立东汉开始,就对诸侯封国设下了严格的限制。诸侯除定期朝觐外,无诏不得出封国疆界。而明帝年间,这种对诸侯王的监督,对同姓王室的防备,被进一步强化。封国官员由中央任命,王国相负责监督诸侯王,
一旦发现诸侯王触犯朝廷禁令,随时可以向皇帝上书告发。
就像十几年前,勃海王刘悝被灵帝处死的罪名之一,就是“私出游猎”。这里的私出,是出了封国国境。一个诸侯王不好好在封国里呆着,出国境做什么?游猎?用游猎的罪名治你,可皇帝真正忌惮的,绝不是明面上的游猎而
已。
因此,对于绝大多数的刘姓诸侯王来说,封国是享乐的安乐乡。可对少部分有抱负与野心的诸侯王来说,这却是囚笼的英雄冢。他们对于封国外“汉室天下”的关注与想法,可一点不比封国内少,只是无法伸手而已。
“哗哗!~”
原野的风猎猎吹过,被射穿的黄天旗帜,在风中不断变幻。旗帜下,太平道近百精锐门徒,各个手持武器,与陈王武装齐备的四十余骑互相对峙。所有人都神色紧张,垂着闪光的寒刃,望着对峙中心的数人,时刻准备着性命
厮杀!
而在张承负、高道奴、于禁与典韦的包围中,陈王刘宠却并不紧张。他眼中带着审视,甚至有些好奇的,仔细打量着走出的大贤良师张角,看着这个粗布麻衣、精神矍铄的老道。
在继承封国的十多年里,这还是陈王与大贤良师的第一次见面。无论他多少次听闻大贤良师的消息,只要大贤良师一直没入陈国,他就没法光明正大的见到,私下里也没有相见的门路。直到这次大贤良师来陈国边界的己吾县
传道,声势弄得很大。他听闻了消息后,派人紧盯了许久,这才等到了这样一个时机,让他立刻兴冲冲的“游猎而来”。
“大贤良师妖道……张角。。。”
陈王刘宠轻声念叨着,听的张承负眉头紧皱,手中的刀柄紧了又紧。大贤良师张角平静望去,对陈王温和笑笑,又一次问道。
“陈王殿下,所为何来?”
“咳!你太平道好大的声势!竟然以举办祭祀为名,在我陈国边上,聚集大量百姓!”
陈王刘宠轻咳一声,眼神锐利的盯着张角,严厉道。
“你这道人,可知汉律威严?无故行此淫祀,乱郡县教化。。。。我自然得带人前来,看看你这名动天下的道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殿下,汉律所定,贫道是否失罪,自有郡守县令来决断。而贫道为百姓祭祀逝者,不图钱财,不图供奉,只是劝善济生,以天下的公心行事而已!。。。。承负,放开殿下,不可无礼!”
大贤良师张角不疾不徐,一边温声说着,一边示意张承负放开陈王。张承负迟疑片刻,才咬了咬牙,放了陈王自由。随后,他带着几人退到老师身旁护卫,目光紧紧地盯着陈王。
而陈王眉头一扬,活?了下发疼的手腕,后面的亲信护卫“哗”的一下涌了上来,把他保护的严严实实。场中的气氛缓和了许多,只有那一匹倒地死去的白马,流出如花一样的红色。
“殿下既然看到了贫道,可有所得?”
大贤良师神色不变,笑着开口。而陈王刘宠撇了撇嘴,微微昂起头,冷笑道。
“不过一个垂垂老矣的老道,看上去如同老农一般,怕是没几年活头了!”
“陈王说得不错,确实是这样。”
大贤良师含笑点头,陈王顿时哑然。他被这一擒一放,原本兴师问罪的气势泄了不少。数息后,他才盯着这老道,呵斥问道。
“你这老道!你为何要散播谶纬谣言,诋毁我汉家天下?!‘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火德已衰、土德将兴。。。这些流传在士族间的谶纬,可都是你居心叵测,四下传播的?!”
闻言,大贤良师默了默,依然平静笑道。
“殿下,天人感应,人间事,自有天象示警。这几年日食月食、地震星象、洪灾旱灾、瘟疫飞蝗。。。难道是苍天一切正常,火德依旧兴盛的样子吗?天下百姓深以为苦,流离失所,饥寒倒毙,却无任何救济。无数小民痛哭哀
求,吃土果腹,易子而食,却根本无法求活。这是上下失德、天下承罪之象!故而贫道说,“苍天已死’!这不是还未发生的预言,而是天下都能看到的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