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草口,疾风卷着血腥气撞上残破的垛口。
谢徵玄下马,刀尖挑起半幅冻硬的匈奴狼旗,旗面凝着暗红冰碴,血红刺目。
江月见跟在他身后,见黄沙关道染成血色一片,只几步,雪地里便露出几根青黑的手指,指甲缝里塞满了混着血沫的沙砾。
断裂的车辕斜插进马尸肚腹,倾倒的粮袋泻出黍米,一具匈奴尸身被长矛钉在岩壁上,肠衣露出,引来乌鸦捡食。
百余名江家军沉默地翻检尸堆,神情肃穆,唯有呼吸时的粗气暴露出劫后余生的战栗。
“四公子!”
岩壁后转出一骑,马鞍旁悬着的大刀还在滴落红白稠液,马上将领已滚鞍而下。
江月见认出来人,正是父亲麾下“疯刀”宋迁。他年纪尚轻,不过二十余岁,但已戎马多年,左颊刀疤横贯至耳根,几日前奉了谢徵玄的命,在此拦截匈奴。
此刻他浑身浴血,眼底却烧着鬼火般的亢奋。
“许久未见,公子精瘦了!”他上前跪拜。
谢徵玄将人扶起。
他在军中历练时,除却江河父子,便与此人交往最密。宋迁本世家子弟,属洛阳宋氏,却弃文从武,立誓要助大黎重返故土,夺回洛阳。其人作战时惯用一把大刀,为人直率真挚。
彼时骠骑将军出事,群情激愤,江河亦被当场押解回京受审,正是宋迁去信于他,他才能及时赶回雁门关,重夺关城,并火速赶往京城周旋。
“疯刀,一切可好?”
“劳公子记挂,一切都好,您吩咐‘送’给匈奴的粮草,也被他们如愿劫走了。”
他习惯于从前在军中的称呼,仍唤谢徵玄一声四公子。
“这是初霁,此战她会全程陪同。”
宋迁面上拂过一丝不解,但依旧彬彬有礼地朝她拱手道:“初霁姑娘,初次相见,你可随四公子唤我一声疯刀。”
“刀哥辛苦了。”江月见行了礼。
宋迁一顿,忽地拂手道:“自曜川那小子下落不明后……许久不曾有人这样唤过了。”
阿兄唤他刀哥,江月见是从信中知晓的,他与阿兄年纪相仿,彼此熟稔,关系非比寻常。她鼻子一酸,别过了头,没有接话。
谢徵玄的目光掠过粮车。
“折了多少人?”
“江家军……”他瞥了眼岩壁阴影里默立的一小队人马,“亡三,重伤十。”
匈奴善骑,白草口正适合骑兵作战,朝廷军本就不是敌手,牺牲在所难免。
江月见默然。
岩壁下的士兵忽地骚动,为首虬髯汉子猛然冲上前来,露出额角尚未结痂的创口。
“敢问大人!”他踏前一步,手中大刀直指粮车,“既早知匈奴在此设伏,为何让我江家军押运假粮草作饵?”
寒风骤然死寂,其后众人按刀的手背青筋暴起,胸口起伏,显然亦是心有怨气。
那虬髯汉子是江家军旧部曲尉赵莽,乃草莽招安而来。
“我们兄弟虽不惧死,却也绝不会无故送死!”
谢徵玄上前,环顾众人,一个标准肃穆的军礼随即行出。
他朗声道:“此战,全仰仗各位弟兄浴血。”
众人怔住,面面相觑,他行礼之标准,竟像是在战场上拼杀过多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