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的京城呵气成霜,热闹的节气氛围穿透层层雪幕,将夜色晕染上温热的光。
谢徵玄勒马于朱门外,翻身下马,快步走入王府。
推开垂花门,暖流裹挟着梅子酒的酸甜扑面而来。
正厅内烛火通明,紫檀木屏风后人影绰绰,银箸击盏声与女子低笑糅成细碎的涟漪。
他的脚步在廊下微滞,但见屏风缝隙间,一截天水碧的罗袖正挽着素手布菜,腕间一双白玉手镯交相辉映,正是江月见。
而她身侧,围着几个女子,言笑晏晏,热络非常。
“摄政王归了!”何慈轻呼一声。
满室喧哗骤歇,数道目光投来。江月见停滞动作,转身朝向他,未语先笑,快步走来,髻间素银簪滑落一缕青丝,飘扬在颊边。
“殿下回来了。羊肚羹还温着,快用些吧,外头可冷?锦瑟呢,她还好么?”
锦瑟从后头踉跄着扑来,攥住江月见袖角,喉间紧张的语调迸出。
“我……我见到皇上了,还有皇后!吓死我了!”
江月见反手握住她颤抖的手腕。
“锦瑟姐姐,委屈你了。”
“不委屈不委屈。”锦瑟赶紧换上笑意,安慰道:“旁人这辈子兴许都没机会得见天颜呢。况且我又没事,大人护着呢,不委屈。”
何慈、岁欢、吴姣依次上前,朝谢徵玄行礼。
谢徵玄的目光还烙在江月见身上,烛影在她月白襦裙上流淌,他喉结滚动,终只沉声道:“今日之事,我代阿初谢过诸位。”
几个女子哪里料到冷面肃杀的摄政王会向她们道谢,锦瑟忙站出身来摆手。
“不打紧的,听闻初霁妹妹不便入宫,我不过是替她面个圣,哪里要大人同我道谢呢。”
她们几人早当江月见是闺中密友,称呼自然也亲厚了许多。
原来,正巧年节,商队接了笔京城的大单,她们几人便结伴入京送货。本想送完货找机会寻流光一见,谁料那大单的主家便是摄政王。
王府不仅给了她们好大一笔钱财,还邀她们多住几日,陪陪流光。
只是摄政王有心要给个惊喜于她,故叫几人先别露面,待到晚宴再悄然出现。不料黄昏时分宫中传出旨意,召流光入宫,摄政王当时便留了心眼,单独叫出锦瑟,吩咐了些事情。
后来临近夜宴时分,果然有宫人前来,询问骆管家,说是帝后下旨,邀请摄政王小妾一同入宫赴宴。
骆管家早得了吩咐,已叫锦瑟换好了衣裳,还觅来了江月见的狐狸面具,叫她覆面入宫。
锦瑟何曾经历过这样惊心动魄的场面,她心里知道,入了宫若稍有不测,便有可能人头落地。
说不怕,那是假的。幸好有摄政王的两名亲卫一路同行护卫,还不时与她闲谈说笑,多少减轻了她的紧张与害怕。
待到入了宫,那两位亲卫便不能再进了。
当她于宫门处踌躇之时,一旁的华贵马车上却快步行来一人,那人一袭锦袍,矜贵俊逸,长身玉立的清流君子模样,只是眉目间染着郁色,似很是疲劳虚弱。
“阿月。”那人轻唤。
她不晓得是在叫谁,不敢多做停留,垂头行进。
可他忽地拦在了她面前,乌黑的眼眸探究地望着她,半晌,轻声问:“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