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惠宫。
寝殿里弥漫着浓重药味,几乎盖过了安息香。
皇太后闭着眼躺在层层锦褥之中,额上覆着冰帕,气息微弱。
秦若婉端着药碗,小心翼翼。
长公主李云洛用银匙舀起温热的药汁,动作轻柔,凑近太后唇边,声音带着些微哽咽:“皇祖母,您用一点吧。”
她眼尾微红,余光却掠过垂下的帷幔缝隙,捕捉着外间模糊的人影。
后殿外间,四个妙龄少女垂手侍立,屏息凝神。其中,赵明襄站在最外侧,亦是被吓得不敢再出声响。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殿内的死寂。
昭贵妃、淑妃和丽嫔鱼贯而入,三人身上还带着天华阁方向沾来的炉土尘埃。
昭贵妃径直走向候在一旁的闻大师身旁,摊开掌心。
一块乌沉沉沾着土沫的碎片躺在那里。
“大师请看,”昭贵妃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天华阁西北角,果然有巫蛊炼炉,本宫已令人将其捣毁,取出其中一片碎石,带了回来。”
闻大师上前一步,枯瘦的手指捻起碎石,凑近审视片刻,又从宽大的袖中抽出一道明黄符箓,“啪”地一声贴在碎片之上。
符纸无风自动,簌簌作响。
“秽物已除,符箓镇之。”他声音嘶哑,“太后娘娘凤体所受冲撞,片刻即可消解,凤体自安。”
话音未落,殿外骤然响起内侍尖利的通传声:“皇上驾到——凌王殿下驾到——”
沉重的殿门被推开,沐王阔步而入,玄黑龙袍的下摆卷起一阵风。
他身后跟着的凌王李景渝,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纨绔模样。
内屋里的李云洛和秦若婉也立时出来到外屋,殿内众人慌忙行礼。
沐王目光锐利,扫过闻大师手中的符箓碎片上,沉声问:“母后如何?”
李云洛倒是嘴快,立刻躬身向前一步,姿态恭谨无比:“回禀父皇,今日皇祖母本想召几位适龄千金入宫,一来解解闷,二来也为景渝的婚事尽份心。谁承想,不多时,皇祖母便头痛难忍,骤然倒下。太医束手无策,幸得闻大师卜卦,指清晏宫西北有巫蛊之物作祟,乱了宫中风水根基。”
她顿了顿,语气恰到好处地带上几分后怕与庆幸:
“多亏赵家姑娘明襄机敏,提醒那天华阁恰在西北角。闻大师断言,必须毁去邪物,以符咒封镇污秽,方能解救皇祖母。”
“昭贵妃娘娘当机立断,亲率人手前去,果然在天华阁寻得一座炼炉,正是硃国的巫蛊之物。幸而娘娘雷霆手段,立时捣毁。此刻皇祖母正在后殿安歇,刚刚若婉妹妹悉心侍奉汤药,瞧着皇祖母已缓上一口气。”
李景渝嗤地笑出声,打破了凝重的气氛,声音不大,却清晰刺耳:“苏沐河沿岸,硃国留下的破炉子多如牛毛,也没见哪位城主被克得丢了城池、打不了仗。奇了怪了。”
昭贵妃凌厉的眼风如刀般剜向自己的儿子,带着毫不掩饰的愠怒。
一旁的丽嫔立刻接上话茬:“陛下,那亡国公主在清晏宫里未免太过放肆。前有出城混迹暗场子,如今又在宫里弄出这等巫蛊邪术,若不给个说法,宫中规矩何在,天家威严何存?”
淑妃察言观色,见沐王脸色沉郁,忙温声打圆场,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
“陛下息怒,贵妃娘娘和丽嫔妹妹也是忧心母后。眼下最要紧的,自然是母后凤体安康。”
沐王目光沉沉,掠过那贴了符的碎片,最终落向内殿方向,声音听不出喜怒:“待泽惠宫事了,朕自会查问清楚。”
约莫半个时辰后,内殿传来低低的惊呼,紧接着是宫女带着喜意的声音。
“太后娘娘醒了。”
沐王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松动了些许,带着李景渝等人快步走入内殿。
皇太后半倚在床头,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神却已恢复了几分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