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由于昨天达拉莫伯爵在使馆里已经暴怒过一回了,他为了这一篇文章足足诅咒了戴维爵士十多分钟。
“我说……”亚瑟忽然开口。
“爵士,您想骂就骂两句吧,憋在心里多难受。戴维爵士这事儿干的确实不体面,他居然敢拿这种砸大伙儿饭碗的文章来威胁外交部和使馆。”
“骂?我为什么要骂?”亚瑟颇为惋惜的审视着这篇文采斐然的文章:“真不愧是牛津的高材生,都快赶上伦敦大学古典文学系的专业程度了。对了,你刚才说戴维爵士已经打定主意把这东西在《泰晤士报》上了?他考不考虑给我们《英国佬》?”
“这……”布莱克威尔的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您……您还真打算帮他这篇文章啊?”
“开个玩笑。”壁炉突然迸的火星惊飞了窗台上的寒鸦,亚瑟用银质拆信刀挑起一片果脯:“这文章的价格肯定不便宜,我们《英国佬》这种小门小户,可接不起这样的大单子。所以,这位浪漫主义战士给咱们开出了什么价码?”
“五十吨黑麦面粉,三百箱腌牛肉罐头。”秘书的钢笔在清单上划出刺耳声响:“两千支贝克式步枪配十万弹药,还有外科手术器械和药物,他特别注明不要东印度公司的劣质货。还有两千套冬装,当然,全部要用苏格兰格子呢。如果咱们不答应,那么,很快那十一篇文章就会见报。”
“真贴心,还给俄国海关省去了检查标签的麻烦。”亚瑟用镀银拆信刀挑起火漆残片:“看来戴维爵士在山里待久了,已经进化出哥萨克式的幽默感。他难道没想过?只要我们往高加索运一箱羊毛袜,沙皇的密探就会把整艘船改成他们的棺材板?达拉莫伯爵对此是什么态度?”
布莱克威尔做了个吊死鬼翻白眼的表情:“伯爵阁下是在午餐时得知的消息,当时差点用鱼子酱勺捅穿信使的脖子。伯爵阁下的原话是:‘告诉亚瑟,哪怕要把厄克特塞进运尸车拉回来,也别让这杂种和《泰晤士报》记者同时出现在沙皇的望远镜里。’”
亚瑟踱步到结霜的凸窗前,莫斯科的街景像幅未干的铅笔画。运柴火的农奴正用冻僵的手捡拾散落的引火物,远处克里姆林宫的金顶在阴云下泛着病态的暗黄。
“休特大尉的密报上说什么了?”
布莱克威尔从靴筒抽出卷筒信:“您的猎犬确实嗅觉灵敏。理查德·休特乔装成鞑靼马贩混进了达吉斯坦伊玛目沙米勒的营地,他就是在那里见到了达乌德·贝伊,也就是戴维·厄克特爵士。据休特大尉所说,戴维爵士当时正裹着羊皮袍给当地山民讲授《大宪章》。更绝的是……”
他压低嗓音:“他还教会了切尔克斯人用硫酸和砂糖做炸药。”
亚瑟闻言呵了一声:“他是不是觉得他不这么干就显不出他从前还在法国念过军校?高加索的小拿破仑,多气派的名字,而且还是英国籍的。呵!可惜这样的朋友我已经有一个了,用不着再找个复制版。”
亚瑟拿起桌上的信函扔进壁炉里燃烬:“皇家邮政那边,达拉莫伯爵做安排了吗?”
“伯爵阁下已经写信给皇家邮政,要求他们审查近期所有往舰队街的信笺了。”“这还不保险。”
亚瑟转而吩咐道:“待会儿我写一封信,你马上派人走外交渠道加急送往伦敦,务必以最快度交至莱昂内尔·罗斯柴尔德先生手中,请求他审查旗下邮递业务,检查所有往舰队街的邮件。另外,还有几封信,分别交给伦敦警务情报局的莱德利·金警督、托马斯·普伦基特警督以及苏格兰场犯罪调查中心汤姆·弗兰德斯警督等人,这些信笺同样必须以最快度送达。”
“明白了,爵士。”布莱克威尔欲言又止道:“可是……恕我多嘴,我觉得戴维爵士未必想不到这些,他也是常年在驻外使馆任职的人物,通信安全的基本要素他还是掌握了的。如果我是戴维爵士,我多半会让朋友帮忙捎信,而不是走邮递业务。”
“没错,所以我才要给苏格兰场写信。”亚瑟轻描淡写道:“他们知道舰队街所有报社编辑的家庭住址,如果运气好的话,还是有可能拦截到的。”
“您……”布莱克威尔瞪大了眼睛:“在伦敦,您难道还能明抢不成?”
“亨利。”亚瑟瞥了秘书一眼:“你究竟生了什么样的脑子,居然能想出警察抢劫这样的点子?”
“喔……”布莱克威尔提着的心稍稍放了下去:“我就说嘛……这……”
然而话音未落,他便听见亚瑟接了一句:“抢劫的事情,有更专业的人士负责执行。”
壁炉里的松木劈啪作响,桌上的奶渣饼腾起甜腻的热气。
布莱克威尔一句话不敢多问,小秘书用银叉戳破焦黄的表皮:“所以您和达拉莫伯爵的观点一致,打算让厄克特烂在山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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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那十一篇文章有可能被拦截,但是戴维爵士的做派已经向我们明确表达了他的个人意志。”亚瑟的靴子踩在波斯地毯上,出轻柔的脚步声:“即便那些文章没有出去,他也可以从其他角度制造事端威胁外交部。既然如此,单纯的安抚戴维爵士抑或是幻想着他乖乖闭嘴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