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珩放下茶盅,轻叹了一口气,道:“最终还是决堤了几处,好在没有造成大的伤亡。”
“尽全力就好,也不必耿耿于怀。”妙玉明眸清亮,轻轻宽慰了一句。
柳叶秀眉之下,明眸流波,定定地看向对面的少年,清声道:“你年纪轻轻,所历之事,几是如一本书般曲折离奇,跌宕起伏,让人心驰神摇。”
相比他方才的轻薄,她发现似乎更喜欢听他给她说这些外面的事儿,总觉得在这一刻才离眼前之人近了许多。
贾珩放下绿玉斗,目光湛然流转,问道:“师太呢?师太这些年可有什么见闻,也说来听听。”
“我?”妙玉讶异说着,柳叶细眉下,莹润如水的目光转而看向窗外,略有几分出神,声音悠悠而飘忽,道:“我从小体弱多病,吃了多少药都不见好,等舍身在寺庙修行才保住了命,待长大一点儿,家中遭了变故,而后跟着师父东躲西藏,这一路倒是去了不少地方,也见了不少人,只是……”
少女说着,轻轻的声音却有着一股难言的悲伤,“这般多年过去,突然发现,纵然去了许多地方,但却没有什么可以回味留恋,纵然见了不少人,却又觉得俗不可耐,目之所见,几无颜色,耳之所闻,了无意趣,直到……”
说着,少女清眸转过来,看了少年一眼,柳叶秀眉之下,清眸如一泓山泉,温润好似江南水乡的小桥流水,只是却没有说什么。
而是以戴着戒指的纤纤玉手端起贾珩身前的绿玉斗,生性洁癖的少女,在贾珩刚刚喝过茶的绿玉斗中,轻轻抿了一口茶,日光照耀在少女那张妍美脸颊之上,肌肤光洁无暇,几乎不见一点瑕疵,让人怦然心动。
而直到……后面全有千言万语在少女心底涌起。
直到遇到了贾珩,第一次在生病时被除师傅之外的人细致入微的照顾,第一次被他问及母亲和身世,第一次与他说笑打闹,第一次被写着情书,第一次夜里做梦都是他的身影,第一次肌肤相亲,第一次被人送着戒指……每个第一次,都是那般刻骨铭心,孤苦伶仃的生命里,恍若一下子有了颜色、生机。
贾珩默然片刻,看着妙玉,听着少女略以惆怅的语气说着,似乎连他也被带入一种百无聊赖、寂寥孤独的心绪中,之后又看他一眼,那一眼有孤芳自赏的伤感,有相遇良人的欣喜,有眉眼是你的依恋,还有崇拜的……光。
仅仅一眼,却已胜过千言万语,嗯,师太很会撩啊。
或者说,原不是妙玉有意相撩,而是真正的男女之情,一旦动了真心,已经美好的如诗如画。
而这是气质美如兰,才华馥如仙的妙玉。
贾珩心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心情有些怅然,又有些说不出的欣然,还有一些得意,反而没有多少情欲。
文青女总是给人有一种灵欲相融的体验,因为其心如诗,百转纠结,观察天地的视角颇为不同,总能给人难以言说的船新体验。
贾珩默然片刻,压下心头的一丝古怪心绪,轻声说道:“天地广阔,何言都是了无意趣,那以后我陪着你师太见识万丈红尘,如何?”
妙玉这般孤僻的性情,不是没有来由。
在红楼梦中,李纨自承素来讨厌妙玉的为人,但以他观来,妙玉虽然性情孤傲乖僻,但内心应该比谁都孤独,都渴望知己。
原着中听到云黛二人在凹晶馆联诗,“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曾说“钟鸣栊翠寺,鸡唱稻香村。”
宝玉如果不是受了岫烟的指点,也不会为妙玉视为知己,而他的出现,想来在妙玉生命中已成为刻骨铭心的一部分了吧。
贾珩伸手握住妙玉的素手,轻声道:“妙玉。”
妙玉闻听少年的轻唤,迎上对面那双温煦目光,眸光闪烁之间,隐见晶莹涌动,转过一张芳姿清绝的俏脸去,清声说道:“珩大爷公务繁忙,也不用管贫尼的。”
一如既往地傲娇。
贾珩轻轻一笑,也没将妙玉这时候的话当真。
就在这时,丫鬟素素道:“姑娘,四姑娘过来了。”
妙玉轻轻挣开贾珩的手,深吸了一口气,容色回复如常,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说话的工夫,只见惜春已在丫鬟入画、彩屏的簇拥下,进入厢房,见着打着闭口禅的两人,诧异说道:“珩哥哥也在妙玉师傅这里?”
贾珩目光温和地看着惜春,说道:“四妹妹,我过来寻妙玉下下棋,四妹妹呢?”
惜春看了一眼两人,动人目光在棋坪上盘桓了下,心头闪过一丝狐疑,俏声说道:“我画了一幅画,想让妙玉师傅看看。”
贾珩闻言笑了笑,饶有兴致问道:“哦?我看看,画的什么?”
“前几天画的人物画,就是妙玉师傅。”惜春轻声说着,近前坐下。
说着,让身后的入画递送而来一幅卷轴,递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