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教堂廊桥是钢堡的地标建筑之一,廊桥内部原本被鳞萃比栉的商贩摊位占据了近半的宽度,现在已经被粗暴地清扫一空。
满面尘灰烟火色的传令兵奔进跑出,不断带回更糟的消息,送走最新的指令。
站在廊桥中段的八角水塔顶层,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旧城区的火势。
与往日因失火引的灾难迥异,今夜的钢堡大火显然有复数的起火点,一齐向着四面八方蔓延。
旧城区火光遍地。远远望去,尚未遭到波及的南城区和北城区如同孤悬赤海的沙洲,岌岌可危。
觉计划赶不上变化,伯尔尼上校第一时间将主要任务修正为“疏散民众”和“扑灭大火”。
但是相比镇压暴动,扑灭大火和疏散民众的难度根本不在一个级别。
两个大队的士兵进入城区,顷刻间就被数以万计的逃难者稀释。莫说要灭火,就是疏散民众也远远不够,根本是杯水车薪。
伯尔尼上校在水塔顶楼瞭望火情,他的双手看似只是扶着窗框,然而按在红砖上的十指已经铁青。
“这样不行。”守在上校身后的温特斯说。
上校头也不回地反问:“你说什么?”
理智向温特斯出警告——不要多说话。
作为外来者,今夜过后钢堡如何与他没有直接关系。甚至火灾愈是惨烈,将来对他反而越有利。
但还是有些东西驱使温特斯主动开口:“我说‘这样不行’。”
伯尔尼上校转过身,冷冷看着温特斯:“如何才行?”
“您比我更清楚。”
但“清楚”是一码事,“动手”是另一码事。
只有身处视野开阔的八角水塔之上,才能真正明白情况已经恶劣到何等程度。
钢堡现在就是一口架在火上的铁锅,装满了翻滚的沸油。油锅正在加倾倒,一旦热油浇在柴火上,整间房屋都会熊熊燃烧。
现在已经到了不用激烈手段不能扭转败局的时刻——不!是已经到了就算使用激烈手段也很可能无法拯救钢堡的时刻。
想要阻止整间房子化为灰烬,就得有不惜双手的魄力。
托马斯中校挤过逃难的人群,疾驰到小教堂桥桥头,从最前线返回临时指挥所。
他跳下鞍子,连马都不顾上拴,三步并两步冲进廊桥,奔上水塔。
“这样下去不行!我们的部队留在城内反而把路都堵上了。”托马斯的脸颊都已经被熏黑,他言辞急切:“要不然,趁着火场还有段距离。暂时命令各百人队撤退。让出路来,先叫平民疏散。”
过去温特斯可能听不懂,但现在的他已经能明白托马斯中校真正在说什么。
“我们的部队留在城内反而把路都堵上了”意思是“再这样下去咱们的人也要陷在里面”。
“让出路来,先叫平民撤退”则是中校提供给上校的冠冕堂皇的抽身理由。
驻军的职责只有镇暴平叛,没有救火。
即使军团此刻坐视钢堡化为灰烬,事后有人要追究责任,也可以用为时已晚、已尽全力开脱。但倘若是军团主动跳进泥潭,可就再也没机会把自己洗刷干净。
做得越多,错的越多。世事如此,无奈又可悲。
伯尔尼没有搭理副手,而是斜睨了温特斯一眼:“小子,还用得着你替我下决心吗?!”
上校摘下制帽,捋平花白的头:“托马斯中校。”
托马斯下意识靴跟一碰:“长官。”
“向各百人队传达我的命令。”上校重新戴上制帽,扶正帽身:“作为共和国6军大决议会委任的索林根州最高军事长官,我认为钢堡已经处于‘完全失控状态’。依照《霍恩福特协议》第十七项之不公开条款授予我的权力,我决定启用紧急预案——[钢铁雨]。”
托马斯中校一怔,神情陡然变得紧张:“长官那是只有叛军占领城市才能触的秘密款项……”
“从即刻起。”伯尔尼上校岿然不动站在窗前,注视着火海中的埃尔因大教堂,不受任何影响地继续陈述:
“钢堡的一切财产,无分私人、市议会还是共和国所有,都由索林根州驻军接管;钢堡的全体成年男性,无分公民还是非公民,都被索林根州驻军征召;
未被征召的平民一并纳入军管;任何违背命令的平民,私人财产和人身安全将不再受到保护。”
托马斯中校头晕目眩、口干舌燥,迟迟说不出话。
伯尔尼上校瞥了副官一眼:“今夜有擅离职守、畏缩不前、妄言失败者,一律按临阵怯战军法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