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自己在医院是留过紧急联系人的电话
“是林老师,林远琛老师对吧?”
父亲只在很久以前在他发过的论文上看到过林远琛的名字,但当时并没有在意,印象也很模糊。
“对,”立刻忐忑不安起来,陆洋连微波炉里的东西都忘记拿出来,机器有设置提醒,不停地按照规律的节奏和停顿,发出“叮叮叮”的声响。
陆洋没有理会,选择了走回到客厅,甚至连行动时动作牵扯着的痛楚都被忽略了。
“本来我还不太相信,但他跟我聊了一些你的情况,也说了你最近情绪不是很好,”父亲的语气露出迟疑,“然后,我们也谈了你妈的事情。”
心里慢慢地下坠着,像是有个填不满的坑洞,不断地有呼啸的风带着无尽的失重感灌入胸腔,陆洋的大脑像是暂停运转一样一片空白。
父亲沉吟了片刻,带着商量的口吻说道。
“那位林老师跟你妈谈了一会儿,让她不用心里有负担,说既然你一直放心不下,不如就把你妈妈接去上海,他会帮着安排好的,让我们跟你商量一下,安排起来也都很容易的。”
他是一个成年人。
一个能够独自承担责任的成年人。
即便是对于林远琛能做到这个份上觉得惊讶,但窘迫难堪在这种时候无法忽略,陆洋的心底很乱,莫名地觉得被看轻了的苦闷与愤怒让心里如同面对着拥堵的马路一样烦躁,看着面前过夜的汉堡,塌软的面包和蔬菜,牛肉饼吃起来也干巴巴的,味同嚼蜡。
他看向了电饭锅里的粥,犹豫了一下还是盛了一碗,剥鸡蛋时才突然想起来,似乎是很久以前,大概是研一的时候,他跟林远琛吃饭有聊起过关于生病的话题,当时刚到上海,饮食有些不习惯,肠胃适应了很久,他说过自己难受的时候就会喝一天的粥。
老师,我听说好像北方很多人都会吃黄桃罐头?
那是东北,不是所有北方。
啊?这样啊,
而且我虽然生在北京,但从出来读书之后就很少回去了,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算是北方人还是南方人。不过啊,粥也没什么营养。
因为我们那里有个土办法,不舒服就压口粥下去,配着鸡蛋浇点酱油,肠胃一般就会缓一下。
彼时自己刚跟着林远琛不久,他们之间的氛围还不算紧绷,他在林远琛面前也还没变成说句话都怕出错的谨慎。陆洋慢慢地一口一口舀着粥汤,温烫入口真的让他舒服了很多。
父母刚才的话一直在自己心里盘旋。
林远琛不再顾及自己的意愿和迟疑,突然去联系自己的家人,他在知道的那一刻的确是觉得气愤又尴尬,但也知道林远琛在很多事情上要是坚持,根本没有人能改变他的决定,可现在心里更多的是觉得不是滋味。
父亲声音的疲惫也许当真是思索了一夜没有睡好。
“爸跟你妈觉得你在外面很不容易,你看,你不像别人,可能家里在这个行业有资源有关系,或者说父母能够支持很多。”
“能遇到贵人,能够提携你帮你当然是好,可是”
“你很辛苦吧。”
社会上的人际间哪有不求回报的好,哪有不跟利益牵扯,不需要经营维系的纽带,林远琛愿意这样“越界”的关心和帮忙,在父母眼里,陆洋在这份关系维护里也一定下了很大的功夫。
父亲在电话那边叹着气,陆洋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安慰着说道。
“老师他一直都对我挺好的。”
对于现在处境的烦闷和憋屈,陆洋并不想对着父母发泄,只能控制着情绪说着自己的想法。
自己当然是希望母亲接受更好的治疗,之前也提出过,毕竟技术设备肯定是一线大城市大型三甲医院的条件要好出一大截,也让父亲不用担心,他完全可以照顾母亲。
挂断电话的时候,父亲的语气也听得出已经下了决心要说服母亲。
陆洋洗完了碗筷,收拾了厨房,站在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已经开始繁忙拥堵的街道,吃了两粒芬必得后准备出门。
看了下工作群,才知道今天早上中心那边小儿心脏专家周教授刚好过来这边院区作交流,安排了参与楷楷的会诊,估计这也是林远琛去医院的原因。
屁尐股在每一次下阶梯的时候,拉扯的痛楚尤为明显,刚才出门前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伤。
皮带一记一记的痕迹像是深深烙在皮肤上的一样,所有的痛苦在闭上眼时仿佛在脑海里重现着,紫砂在青红高肿的皮肉上点点遍布,刚结痂的地方他连碰触都不敢,仔细回想起来这可能是挨得最重的一顿打了。
走路想要保持正常的姿势都变成试炼,走到地铁站,陆洋就已经一头汗了。
刚过了早高峰,地铁车厢里难得有几个空位,但陆洋还是在不开门的那一侧半倚靠着站立,一边看着手机里住院医师们对于今天查房情况的汇报。
明天开始就要休国庆假了,林远琛的手术日程本来只是前三天全满,现在估计还要再加,这是很多择期手术的病人为了平衡工作,还有假期休养,会选择在这样的节假日接受手术。
另外国庆跟过年时候一样,也经常会发生一些临时急诊手术,比如心血管病变或是急性夹层,天气渐渐变冷,对很多本身有基础疾病的老年人也是一种考验。
之前最忙的一个国庆一天连轴转了三台下级医院转上来的夹层,陆洋还记忆犹新,他现在回去医院也得重新再确认一下科室国庆期间的手术安排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