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轮到陈妙常出场,黎风闲在台边等待。
不看姚瑶的表情丶不看姚瑶的身板,只看她走动的一双脚。
那双笨重的厚底靴下,十块趾甲全是淤血,长时间挤着压着磨着,趾头两侧起满茧子,骨骼生长也变了形。
她把自己穿进最好的行头里,直率飒爽丶脚踏实地,不曾显露过一丝怯弱。
「喂你们知道吗,姚瑶是姚政行的孙女儿。」
「姚……政行?那不是去年富豪排行——」
「嘘!要死啊你!」
「她来闲庭干嘛?大小姐微服出巡体验人间疾苦?」
「人家能跟咱们一样吗?有钱人就爱整些冷门的东西玩玩。」
化妆室四面都有桌椅,黎风闲这边只坐了他一人,后面五六个人围着另一位扮妆的小生。
干粉敷面,眼膛染了点红胭脂,肩上披一件紫色及足褶子,领口四角有五彩丝线绣的锦花,是出演张君瑞的戏服。
「她玩她的呗,反正这次评考第一绝逼是旭哥。」
「旭哥」放下描妆的笔,一肘子杵那人肚子上,杵得他哎哟一声,笑骂:「滚!别他妈毒奶我!」
「就是就是,滚吧你!」
咯吱一声响,门从外头推开,姚瑶捧着衣箱,拿膝盖顶开门板,行步如风地走进屋子。
男生们全体噤声。
该拉椅子的拉椅子,做道具的做道具。
衣箱重重搁到黎风闲椅边,「头面都在这儿呢。」姚瑶拍了拍手上的灰,「不知道谁放楼上琴房去了。」
「麻烦你了。」黎风闲停下贴发片的手,揭开箱子,里面放着用红布包好的鬓花线尾。
「待会儿好好唱啊。」她拾起那包头饰,拿到黎风闲面前,声音高起来,「这个第一我拿定了。」
「好。」黎风闲答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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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见风月暗消磨』,月字收音的时候,身体重心略微向后移,轻轻摇头,右边水袖先出,然后退右脚,变成左踮脚,等袖子落下来,再朝里微微转袖两次,到前胸这个位置掇袖。」#
谈俪在礼堂二楼,手搭在栏杆上,躬身往下看,「林老师真是宝刀未老。」
「他到现在还会每天吊嗓子。」黎风闲集注在林振山开合自如的动作上,「天虹的排练也会去监场,几乎没怎么休息过。」
「所以说,」谈俪偏过脸,「有时候理解不来你们这些戏疯子。」
「谈博士谦虚了。」黎风闲说,「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的负责人,付出的时间精力恐怕不比我们少。」
谈俪眉峰一动:「我妈跟你说了?」
「随便聊了两句。」
「什么时候的事?」谈俪问。
「昨晚。」
昨夜十点半,药效刚退,黎风闲接到谈老太太的电话,问他身体如何了,需不需要去医院。
温言款语了几句,话头不知怎么就落到了谈俪身上。
黎风闲刚睡醒,咽喉干疼,轻咳两声,谈老太太以为他还是不舒服,便不作打扰,这才挂的线。
「我妈还不死心呢。」谈俪捼了捼肩膀放松,「都和她说我是同性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