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女士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二十七岁,但外表却比三十七岁的人还要苍老许多。
两人见到她时,她正蹲在墙角一个被炮弹砸出来的深坑边啃一样黑硬的压缩食物,一头长发又油又脏,盘在脑后,沾满了过往车辆扬来的尘土,白大褂印着黑红的斑块,半拖在地上,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
她好像很久没有睡过了,眼眶黢黑,疲态尽显,食物吃到一半,眼皮就控制不住地往下垂。
“她已经过来这里两年多了,之前在处里附近的第九精神病院当院长,负责一部分实验品的收容。”
黎渐川低声介绍道:“我也学了一点催眠,算小有所成,过去帮忙辅助治疗过几位病人。”
“战地医生都很了不起。”
宁准道。
他们没有立刻上前,而是等简一心打完了这个短暂的持续了还没有五分钟的盹儿,才抬步走了过去。
简一心是个相当热情开朗的人,办事也非常利落可靠,她带着黎渐川和宁准成功穿越了意大利北境的封锁线。
双方分别时,宁准将一个塑料袋塞进了她手里,里面装了大半他随身携带的药剂。
再后来,他们走到了西西伯利亚的北边,又去见另一个组织,宁准一位年过半百的朋友促成了这里的谈判。
她拥有一双深金色的眼睛,像位不近人情的老教授一般冷厉刻板,在接两人的车上还在打着电话,同她去战区做战地记者的女儿大声争吵,不止一次地恨声骂“我真后悔生了你”、“你死在战场吧,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赶紧停战吧。”
她握着方向盘道:“我一刻都受不了她在战场上乱跑,顶着枪林弹雨,随时可能变成一具尸体。去记录那些,报道那些,有什么用?谁会因为她的几段文字就惭愧自省,宣布停战,拥抱和平?”
“God,我完全不瞒着你,我之所以为你提供帮助,就是因为我自私地想要乐乐回来,其它的,战争,核弹,死多少人,我完全不关心。”
她无比冷漠地说着。
谈判之旅的最后一站在埃及,对象是中立组织“禁忌”。
即使伪装在不停地更改,身份在不断地更换,但两人的行踪依然还是泄露了出去。刚一进开罗,他们就遭遇了救世会的袭杀。
这一次的袭杀完全不像之前一样,只是象征性地试探试探,这一次救世会派出了他们的一位长老和数名身披漆黑斗篷的杀手。
“禁忌”也出现了。
他们不与救世会直接交手,只利用自己的长处,疯狂地进行火力覆盖,硬生生依靠强大的源源不断的火力将救世会的人压出了开罗,代价就是小半个金字塔和大半个开罗城区都差点被轰塌。
“禁忌”派出的谈判代表是两男一女,全都是组织内A级人员。
两个看起来就关系极好的年轻男人都是华裔,稍清冷一些的,名叫谢长生,稍活泼一点的,被称为沈晴。另一个恨不能离他们两个十万八千里远,肉眼可见地透露出嫌弃的混血女人,一副精英白领打扮,自称Red。
“‘禁忌’会一直保持中立立场。”
谢长生毫不废话,开门见山道:“你们不用费心说服我们,也不需要急着离开,我们要求救世会向全世界的人类展示造物主的神迹。想要说服我们相信他们的神,那自然就要对我们明确神的存在。”
“我想,你们应该会感兴趣。”
黎渐川和宁准没有拒绝。
这场神迹的展示时间在开罗的第二天正午。
在此之前,黎渐川对所谓的神迹有过很多猜想。
相对靠谱点的,比如三体汪淼遇到的倒计时和宇宙为你眨眼,或超文明飞船降临,舰队如银鱼包围地球。不太靠谱的,就大致是什么超新星爆发,地球飞出太阳系之类的。
但当时间真的来到第二天时,黎渐川所预想的这些统统都没有发生。
这场神迹无法用靠谱不靠谱来形容。
它没有神到那么空幻遥远,但却也完全无法用人类的思维和科学来解释。它只是确切地,真实地,让地球上的每一个人,都平等地感受到了恐惧。
开罗时间,2049年11月23日,12:00,日月星辰同时消失。
整个世界,无论南北东西半球,无论七大洲四大洋,都在这一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而在监测卫星反馈回来的画面中,地球一切正常,太阳系毫无异样。
“我们知道这不是神,但如果一种生命拥有这样匪夷所思的力量,那对我们来说,和神又有什么区别?”
一片令人悚然迷茫的黑暗中,黎渐川的脑海内回荡起了某个组织的首领无助而无奈的话语。